“不具备条件，？还敢顶风开采？”常菁菁有些疑惑。康爷爷感叹地说：“听说有人花钱打通了关系，要否定50年代的专家评定的意见？？”欢庆在一旁果断地说：“如果弄虚作假，就是违法犯罪行为。康爷爷您老放心，金钱也不是万能的。”

康爷爷深情地四下看了看，又问：“你们山上山下看过了吗？”欢庆回答：“看了看了，九龙沟藏在深山无人知。我个人认为，你们现在旅游不太规范，如果好好整理整理，再包装宣传一下，肯定会红火。”康爷爷一下站住了，看着欢庆足足一分多钟，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说：“小伙子，有思想，有见地，有眼光。”孙志接上说：“我帮你们拍一组片子，写点文章，保证我最铁的几家旅游杂志能发。可以提高你们的知名度。”常菁菁说：“免了吧。我们家穷，拿不起版面费。”孙志说：“那倒不要。我的照片和文章都是特邀的，得给我稿费。”常菁菁说：“那我们也付不起你的稿费。”孙志大度地拍了拍胸脯：“免费，请我吃饭就行了。”他的话惹得几个人笑了一阵。

笑罢，康爷爷看着常菁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咱九龙沟搞旅游真是个好地方。和咱村一山之隔的邻县那个村早十年就搞了旅游开发，听说现在效益年年上升。说来说去，咱村还是缺人才，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找个有文化、年轻点的干部都难。”

孙志接上说：“康爷爷，你可以招聘年轻人那！你要看我行，我来这儿搞旅游开发。”康爷爷笑了笑：“那敢情好。”孙志把常菁菁向康爷爷面前一推，说：“老康爷爷，你这跟前不就现成的人才。菁菁是搞旅游的，又是你们村的人。她现在函授大学也毕业了，还拿了个学士学位，你不如让她回村当大学生村官？？”他话没说完，见欢庆沉着脸，才发觉自己嘴上没有站岗的，于是向欢庆吐了下舌头。

康爷爷沉吟了片刻，打量着常菁菁，直截了当地问：“菁菁，你愿意回来吗？”常菁菁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头摇得像个货郎鼓，毫不迟疑地回答：“爷爷，你甭听孙志瞎闹的话。我可没想过回来。”康爷爷看了欢庆一眼：“是怕这小子不同意吧？”常菁菁红了脸。欢庆哈哈一笑，脱口而出地说：“她要愿意回来，我不反对。”

康爷爷的神情渐渐变得沉重了。他心中仿佛有万千感慨，指着山上的梯田，声音十分苍凉：“这一层层梯田，是我们那代人建起来的，后来到了菁菁爸爸那代人，又修了水渠引水上山。我不反对年轻人到城里甚至到国外去，可是农村也需要人干事。再说，现在又不是我们年轻时回来单纯种地。现在搞开发的政策是？开发？受益。我虽然不太懂市场？济，但我敢说就凭九龙沟的资源条件，？开发了绝不会赔本。菁菁，你要是带个头，回来开发咱村的旅游，我看行。你现在是村里出去的年轻人中干得比较好的，又是团支书。你要是带了头，年轻人会响应。”

康爷爷的一席话不仅让常菁菁感到惊异，欢庆和孙志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他们没想到康爷爷突然认真起来。最悔之莫及的是欢庆，他本来是随口说说，逗老头开心，老爷爷却较起劲来了。常菁菁多年来一直对康爷爷充满敬佩，几十年来，他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热血都贡献给了这片土地。到了晚年，他仍然关心着这片土地的命运和未来。她想，与康爷爷和她爸爸两代人相比，她对生养了自己的这片土地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更没有他们那种改天换地的激情。与康爷爷分手后，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低着头在前边走，欢庆和孙志跟在她后边也默不作声。

常菁菁去年回家时从姥姥家抱来的小黄狗已？长成大黄狗。她一进家门，大黄狗就从屋里窜出来，摇头摆尾地围着她亲亲热热地绕了一圈，接着把她引到她爸爸常乐的床头前。常乐看见她和欢庆、孙志时，非常高兴，想坐起来，但挪动了几下都没成功。她这才知道爸爸已两个月下不了床。她像个孩子一下子扑到爸爸怀里。

常菁菁两岁时，爸爸还是民兵营长。有一年秋天发大水，爸爸带着一些劳力在泥水里一连泡了七八天，连吃喝？撒睡都在水里，因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为了给爸爸治病，她们家欠下一笔债务。村里不少人为她爸爸打抱不平，说她爸爸无论怎么说也是为集体落下的病，村里应当给予照顾。可是村民分田单干了，村里又没有集体？济，这个“集体”一夜之间也蒸发了。前些年，爸爸还拖着生病的身体，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像养鸭子和编织。“非典”那年，爸爸又大病一场。常菁菁外出打工的一个重要？因，就是为了挣钱给爸爸治病。春节她回家过年，临走时爸爸还拄着拐杖把她送到村口。每次她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妈妈都说爸爸的身体没事，让她不要牵挂？？她坐在爸爸的床头，看着他蜡黄的脸，想起刚才在九龙松那个妇女讥讽她的话，心里既难过又内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

欢庆和孙志看到这个场景，心里也不是滋味。

“爸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她哽咽着问，然后埋怨妈妈：“爸都下不了床，您也不告诉我。您知道村里人怎样议论你女儿吗？”妈没有吱声，招呼欢庆和孙志到屋当门坐。她不时看欢庆一眼，掩饰不住心里的满意和高兴。屋当门就是进门的那间屋，与里屋只一墙之隔，所以，常菁菁和爸爸在里间的对话，坐在屋当门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爸，您跟我回北京吧。我找个专家给您看看，根除您的老病根！”常菁菁哽咽着说。常乐说：“看了好多医生了。医生说我这病只能吃中药慢慢地养。去北京住院治疗花钱太多，也说不准有多大作用。”停顿片刻，他又安慰常菁菁：“你安心工作。我有你妈照看着，吃点药，慢慢会好起来。”常乐越是这样说，常菁菁的心里越内疚，越不安，越难过。她赌气地说：“您要是不去北京治病，我就辞职回家来伺候您。您一辈子不去，我在家陪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