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二一八”空战胜利的群众游行是热烈欢快的，公祭“二一八”烈士的群众大会是悲壮严肃的，两种情绪，交织着矛盾的两种情绪，恰如其分地反映了武汉人民对此次空战的心情。

4月29日是日本天皇的生日，这天，三十六架日寇的驱逐机掩护着十八架轰炸机，更加凶猛地来袭。

我军出动六十四架战机拦截，董明德、毛赢初、陈怀民、刘宗武、刘志汉、杨慎贤、信寿巽等九位英雄各驾一架战斗机升空，迎战来犯的敌机。

陈怀民最年轻，看《中国的空军》期刊上他的照片，好像尚未毕业的中学生。他从小就爱吃桔子，“桔子好吃”是他的口头禅。战友们也常用“桔子好吃”同他打趣。陈怀民面如冠玉，被称为“美少年”，但却已有五年的飞行经验了；抗战以来已击落敌机五架，三次负伤。最近一次是参加台儿庄战役，伤愈后返回基地，立即投身保卫武汉的这场空战。

陈怀民驾机升空不久，便准确地击落了一架敌机，于是一下子成了日寇的众矢之的，五架敌机向他包围过来。但他不慌不忙，沉着应战。但终因寡不敌众，陈怀民的战机多次中弹，座舱也被击穿，热辣辣的鲜血由胸口涌出。

——既然人机两伤，何不同归于尽？

“妈妈，桔子好吃，真好吃哎！”

陈怀民喊出从小说惯的这句话，他咬紧牙关，猛然加速，让负伤的战斗机陡然倒转，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的烟弧线，对准离他最近的敌机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只见两团烈火，同时向宽阔的长江坠落……

当时，有两本军事杂志在武汉出版，一本是《海军建设》，另一本是《中国的空军》。后者的“四二九特刊”中，便有一篇《陈怀民肉弹击敌记》，对陈怀民烈士在空中与敌同归于尽的英雄事迹，作了生动详尽的报道。今天，差不多七十年过去了，而我对这篇报道还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每次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都当作是最后的飞行。与日本人作战，我从来没想着回来！”陈怀民视死如归的英雄壮举，不但实践了自己的誓言，而同时，将另一个人的名字带入了“四二九”武汉空战的历史。

他就是高桥宪一，日军飞行员。

在清理被陈怀民撞落的日机残骸时，发现了该机飞行员的妻子美惠子的照片和她写给丈夫的信：“我有时甚至想到不做飞行员的妻子才好，做了飞行员的妻子，总是过着孤凄的日子，有时一想到已经有许多人无辜地牺牲，不再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便心灰意冷了……”

陈怀民的妹妹陈难读完这封信后，写下了《一封致美惠子女士的信》——

怀着痛失胞兄的心境，使我设身处地地想到你失去丈夫的心境，想到中日人民竟如此凄惨地牺牲于日本军阀的错误政策下。怀民哥和高桥君同归于尽，并不是发泄对高桥君的私仇，他们并没有私人的仇恨，他们只是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力量粉碎了他们自己。由于我强烈的哀伤，我就常常思念到你，想到你生活中的两个孩子和你此后残缺、凄凉的生涯。我恨不能立刻见到你，与你共度友爱的生活，我决不会仇恨你，我深深了解你们被疯狂军阀压迫的痛苦……我还得告诉你，我是厌恶战争的，但我们中国为了抵抗侵略而战，这种战争是维护正义和人道的战争……我盼望有一天让我们的手互相友爱地握着，心和心相映着。

陈难书于1938年5月31日

这封信公开发表在当时的《武汉日报》上，据说，后来军委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接见了陈难，称赞她的二哥陈怀民是了不起的英雄，称赞她给美惠子的信写得好，不只是写给美惠子的，也是写给日本人民的。

“四二九”这天，经过30分钟激战，击落日机二十一架，其中战斗机十一架，轰炸机十架，取得抗战以来中国空军最辉煌的胜利。武汉人民为此欢欣鼓舞，又热泪盈眶。

著名抗日将领诗人冯玉祥，也同样为空军英雄们的辉煌战果所感动。他特地写了一首诗，盛赞“二一八”、“四二九”两次大捷，诗的后半部专写“四二九”——

激战共计半小时，敌机纷纷落如雨。

勇将董明德，打落二架轰炸机；

勇将刘宗武，打落二架轰炸机；

飞将刘志汉，打落一架机；

飞将杨慎贤，打落一架机；

尚有陈怀民因机伤，猛冲敌机均落地，

舍身成仁同归尽，壮烈牺牲鬼神泣。

合计打落廿一架，残敌零星狼狈去。

万民欢腾大拍掌，庆我两次大胜利。

青年空军诸壮士，赤胆神威真无比。

气概壮山河，百战皆胜敌。

还要沉着好准备，予敌更大之打击。

空军将士啊，复兴民族多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