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旺最担心的不是树神，而是蒋耳毛等在附近。这门亲从说媒到现在，前后三个多月，他仔细回想情况：发亲的日子定下来，父母就把大妹关在里屋挑花绣朵，白天黑夜盯着，不叫她出门。自己本是秦家的长工，因攀上这门亲，被照顾到团防队背枪，刚去报到，黎妈武就叫他回家帮忙。他每天给父母背柴放羊，搞了半个多月，直到大妹上轿，没见她出过院宅，更别说和蒋耳毛见面了，怎么商量谋划呢？不大可能。

现在要紧的是把人找回来。

据二妹说，头天下午还看见姐姐低头靠在被垛上，出走的时间应该在太阳落坡之前，夜里起了大雾，迷雾散开之前肯定跑不远。鸡叫三遍，妈武叫了几个团丁和大家一起搜山。

人们出发后，陶九香让黎爹柱和夏七发回房间睡睡，自己领着金氏收拾满屋的鞭炮屑、花生壳，把礼品扎顺到一起，然后捅火做早饭，炊烟在院宅上空升起，和淡淡的云雾汇到一起，飘散在谜一样的老林早晨。

一岁半的永玉醒来，不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落，蹬腿大哭，金氏给她把完尿，抱到火塘边喂粥，谁知妈貉从外面冲进来惊叫：“妈，二嫂找到了，在干沟桥，在岩梁老树洞里！”

陶九香吓人的声音在一闪一闪的灶下响起：“有没有其他人？”

妈貉愁眉苦脸地说：“没有。”

干沟桥是山民用两截古木搭起的便桥，是更古坪通往油草溪的必经之路，根古长了。岩坎上屹立着几百棵岩梁老树，有很多奇怪的树洞，里面阴暗潮湿，但被过路的采药人铺了一些茅草，也有一些平整干爽。每年结的岩连子掉在地上，人人都不敢捡，怕是树神的东西，拿了犯忌；话也不敢乱讲，怕讲了生病。

陶九香吸了口凉气，感到脊背发冷。

妈貉说，妈武他们找了几个树洞，才在一个树洞中看见新媳妇。周大妹头发也散了，鞋子也掉了，在里面又唱又笑。

说到这里，一阵杂沓的脚步从外面传来。“来了，来了。”随着妈貉紧张的声音，陶九香往灶里泼瓢水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