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走出酒吧，步入细雨之中。吉米抓住比比安娜的手，两个人一起跑起来。我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跑到了三家门面之外的一个小餐馆。在经历了酒吧里的高分贝噪声之后，我们钻进的这家小餐馆静得像个隔离舱一般。波旁街是一家小馆子，实际上只有一个狭长的房间，外观似乎是模仿一条新奥尔良的小巷。屋墙是用砖砌成的，每隔一段就装饰着一组假窗户和假门洞。这些门窗之中还采用了背景照明技术，营造出一种温暖的室内氛围。一组阳台在二楼的位置上凸现出来，让人联想起一排装有熟铁栅栏的公寓。壁灯的锥形灯泡像风中残烛般闪烁着光亮，使这种仿法式社区的场景显得更加完美。人造的绿色常春藤蜿蜒爬上墙壁，看起来是如此逼真，我甚至可以发誓自己已经嗅到了拂弄藤叶的轻风。

厨房隐藏在一面墙壁的拐角处。路易斯安那炖虾和香煎鲑鱼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就像什么人在做周日晚餐。屋里总共有七张桌子，大多空着；桌面上铺着厚厚的白色屠夫纸①。防风灯泛出令顾客们心情愉悦的光彩，同时又为他们进餐提供了充足的照明。

①屠夫纸（butcher’s paper），原为屠夫包肉所用，后成为一种广泛使用的材料，用于绘画、装修、装饰等。

吉米点了一份什锦油爆虾——用一种香辣酱爆炒而成的香脆小龙虾，接着又给我们三人点了一罐什锦饭。比比安娜先点了牡蛎。我看着他俩讨论饭菜，感到自己淡漠得有些出奇。他们争论着是要葡萄酒还是啤酒，最后两种酒都点了。他们变得几乎有些调皮，而我却感到自己无动于衷。我挑了一份玉米松糕，心中盘算着在迪亚兹的生活中现在应该是什么时间。德国，大概……比我们早八小时吧？我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关于他的温馨场面，眼睛却仿佛透过一面单向玻璃镜①，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比比安娜和吉米。我看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一次短暂的逢场作戏。吉米泰特是个相貌英俊的家伙，他具有加州冲浪运动员般的阳光魅力，一副金丝眼镜让他的面孔显得更加深邃。若非如此，女人们可能会觉得他这张面孔过于英俊，而不值得付出真情。相貌英俊的男人从来不会令我着迷，但他却是个特例，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共同分享过的那些日子吧。他的生活放荡不羁：狂饮、吸毒、熬夜、酒吧斗殴。现在到了三十四岁，自我放纵的效果已经初现端倪。我能看出他眼睛周围那些细微的皱纹，嘴角周围的皱纹更深刻一些。比比安娜这位年轻美貌、皮肤黝黑的拉丁女孩同他这个金发碧眼的魅力男人摆在一起，还真是一对完美的组合。他们看起来确实相当般配，一个是奸猾的警察，一个是诈骗的高手……都想走走捷径，玩弄一下我们的社会体系，轻轻松松地捞上一把。他们并非心存恶念，但他们一定是从对方的天性中看到了无法无天的一面。我不清楚最先是什么东西把他们俩吸引到一起的，不知道他们是否觉察到双方在叛逆与违规方面的共同之处。当然，这种相似性表面上并不明显，但我估计情人们对于那些在双方关系中吸引或排斥对方的品质具有某种准确无误的直觉。

①一种特殊的镜子，对于镜前的人只有镜子功能，对于镜后的人只有透明玻璃的功能。

我们的夜宵端上了桌，他们俩立刻扑上去吃了起来，胃口好得与他们俩对对方的身体所表现出来的欲望差不多，一会儿就喝光了放在中间的一瓶红葡萄酒。我不想喝任何东西，只是饶有兴致地专心品尝摆在我面前的饭食。这种兴致也只能解释为性欲的升华了。在喝过那么多啤酒之后，有这样一个机会来清醒一下头脑，以便顺利开车回家，这真是太棒了。渐渐地，这间餐馆开始挤满了深夜未归的人群，屋里的喧闹声也大了起来，但这根本无法跟我们刚刚离开的酒吧相比。当午夜进餐的高峰期来临后，我隐约注意到身后的正门不断被推开，人们会进来要上一杯热咖啡和一块楔形的甘薯馅饼。由于喝过不少啤酒，我感到尿意又上来了。“卫生间在哪儿？”

比比安娜指了指后面。她跟泰特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我开始担心起来。为了安全起见，我是不是有必要把他们俩都送回她的住处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