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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卷(13)

领导干部大讲堂:文化卷(壹) 作者:唐晋


达到的事情。重提儒教的危险与重建儒教的必要,似乎让我们陷入了困惑。

一、儒教的独特之处何在让我们再次审视荷尔德林这句诗和蒋庆的表达。“危险引出拯救”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意识到这危险,即儒教会使儒家贫乏化、意识形态论的危险,不然哪有什么拯救?其次,就蒋庆的口号而言,“重建儒教”意味着这不是在从头建立一个宗教,尤其不是在按西式宗教的格式来建立一个儒教,而是在某个意义上重现、复现一个历史上有过的儒教,也就是经周公制礼作乐、孔夫子阐扬滦化、后儒各抒其义的“教化天下”的儒教传统,尽管也要如《易·文言·乾》“与时偕行”,做出必要的调整。而历史上主张儒家是宗教的人们,如龙华民、康有为,都既没有充分考虑到原本儒教的独特之处,比如拜祖先祭孔子不同于拜基督与耶和华,尊儒复牢L不同于英国、丹麦式的“立孔教为国教”,⑧也没有将真正的儒教原理作时机化的处理(康有为只会将孔子西方化),以应对时势的格致要求,因而以各自的方式伤害了儒家事业。

那么,儒教的独特之处何在呢?相比于其他宗教,比如我们身边就有的基督新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甚至佛教、道教等,儒教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的主导性精神来源扎根于原本的人际关系或家庭关系,而不出自个人与人格神的关系(比如基督教),不是个人与自己的超越关系(比如佛教),也不只是个人与超越性自然的关系(比如道教)。换句话说,在其他的宗教中,都可以设想甚至鼓励一个个人完全摆脱家庭关系,直接接通到某个更高的意义源头上去,从而获得最后的拯救或开悟。而且这种拯救也不必对家庭关系产生直接的后果。而在儒教中,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因为至圣仁人也还是不会剪断家庭关系这条脐带,而且由家庭关系、特别是亲子关系所培育的孝、悌永远要在儒家圣人的精神生活中扮演不可替代的角色。成圣成仁也都会反过来滋润家庭关系。这并不(只)是一个什么“宗法”关系或某个历史范畴的问题,也不止于一个政治问题和文化问题,而是一个在人类的最高精神活动中不失去人间的原初关系,从而体现出人类本性的终极问题。⑨在这个意义上,儒家或儒教的复兴就关系到保持人的原初本性和抵御各种异化人性、摧残人性的意识形态和技术形态的问题。

对这样一个儒教的特点,我称之为“儒教的人间生活化”或“儒教的亲子源头性”。在西方宗教和思维习惯了的格局中,这个特点具有一种根本的歧义,即在经验与先天、世俗与超越、身体与精神、他人与自我之间的摆荡。亲子关系是身俸的、血缘的,但同时又是精神的、道德的,比如“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本身就又是精神的和伦理的。这关系总涉及他人,但又原初地构成自我,而且是构成比个体自我更深切的自主意识。家庭既是横向的两性相合,又是纵向的过去与将来的交织。它不仅让阴阳两性相交成了夫妇,还将夫妇变成了父母。以这种方式,%陛欲”在“婚礼”中升华,而婚配又实践化为亲子关系、代际关系。这里面没有一处是单个人的,即便面对死亡也是以家庭和家族为单位的,但其中又没有一处不是亲爱交织到了“至诚如神”的终极生存形态的。想用任何一个观念原则来说明、规范和建立它,都注定了要被解构掉,因为它总不能不留下某些伸向“他者”的“印迹”。所以儒教和儒家思想的总体结构不可能像其他宗教,特别是西方宗教那样是金字塔式的,能被不留重大缺憾地建构上去,达到顶点。它的至圣先师生前不是他自己心目中的最成功者,死后也没有大地的震动和任何形式的复活,而只是如《论语》所说的“其生也荣,其死也哀”,但在其“逝者如斯”之中又总有“不舍昼夜”的意义生成与奔流,让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而“欲罢不能”。所以亚圣孟子只赞孔子“圣之时者也”,这句话有哪一位西方宗教的创始人可似担当得了呢?

因此,儒教与其他所有宗教的一个可见区别是,它没有广义的修道士或离开人间生活的严格修道团体与机构,如修道院、寺观,而只有书院、孔庙和家庙。只有儒教有《孝经》,因为只有在儒教这里,孝这个永远不能被完全普遍化,比如“权利/义务”化的人间关系(夫妻总是在“有别”中“成亲”的,父母总是被特殊给予的,去孝和被孝总在时间中换位的),才从本质上就先于其他一切可普遍化、等级化、理想化的关系,比如“忠”。不了解这样的特点与标志,就不知重建儒教的命脉所在、艰难所在和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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