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欢街上的悲欢离合.周嘉宁(2)

我最闪亮 作者:水格


老板娘把鱼腥草的坛子摆进橱柜里面,把卷帘门拉下来,这命哟。

这上代人的纷扰年轻人自然是不知晓的,老人们也是闭口不言,留得年轻人自己的生活。晚上老板娘自然会给自家女儿留两热水瓶的水再留个门,听得小艳红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才能够睡个安稳,那残了的腿只在晚上自顾自地疼起来。可是这安稳日子总是有个头,那一日坐在抽水马桶上,老板娘突然想起来那数年前的热闹一日,那小生喷在她脸上的酒气哟,还有床单上的几朵梅花,这掰指数来,女儿的月事没有来也有了两个月了,这些她都心知肚明的。就要过年了,合欢街上的屋檐下挂出了不少腌鱼腌肉,老板娘想起老实人丈夫在世的时候常说的:年关难过年关难过啊。

年三十前一天的晚上小吃店才暂停了营业,在卷帘门上贴上大大的福字,要倒过来贴才灵验。第二天老板娘就拖着条残腿陪着女儿打车去了城东的医院挂妇产科,小艳红也是不声不响,从手术间里面走出来两腿发软,挺着没有掉半颗眼泪,坐在出租车上从城东上高架往合欢街驶,老板娘想这几年走出合欢街那么远还是头一次。半夜里老板娘听到厕所里面自家女儿撕心裂肺的哭泣,心里才松了口气,哭出来好哭出来好,都是过来人,知道这女儿家的事情只要哭出来就什么都好了,女儿比自己强,这数十年过去,女儿都已经怀过了孩子,怎么自己就还是没有哭出来呢,心里面还是恨恨的,她还是藏着吃鱼腥草的习惯,果真是给那故人言中了的。

2

阿美那小女子是用一根受伤的手指头勾引到俊俏小年青的。

那一日阿美到花店去买仙人掌,几根毛刺就那样忽忽然地扎进了她的一根手指头里,且不说这是不是存心的,这十指连心的痛却是切切的,那刺扎得深,两个人围着手指转了半天,情急之下小年青毅然地将那根肿起来的手指放进嘴巴里吮起来,这是谁说的土话,唾液解毒。这一吮刺没有吮出来竟吮出了个纠葛来。那俊俏小年青抛下他两个月的孩子和恋着他的女人随了阿美,只是一根手指头的事情。从此晚上赖在碟片店里选片子的人除了小年青就多了个阿美,老板的怨话少了,偶尔看见两个人亲一记嘴,就故意大声嚷嚷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哦。”

其实合欢街上没有阿美这样一个小女人是不行的,总觉得枉费了这合欢街的好名称。这合欢街的名称是和含笑路和春路或者杏花楼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偏偏一点艳粉的事情都没有,晚上大老爷们儿要走出好几条街才能够找个可心的姑娘,苦煞苦煞。说起来阿美是这街上唯一的一个艳粉女人,这话没个根据是合欢街上传出来的,她本不是合欢街上人,到此也不过就是一年,盘了个发廊落下了脚。这个发廊也是开得吊儿郎当,有时候下午两点阿美才眯缝着眼睛睡醒,趿着拖鞋把卷帘门给拉起来。合欢街上的人不图个打扮,女人们留着长发不知道吹剪,而男人们也都习惯了叫剃头师傅用剃刀生愣愣地把头发剃个青光,所以发廊的生意总不见好,但是阿美却总是艳丽打扮,她的衣服多,一天换一套,最扎眼的时候穿个大红颜色的连衣裙和同样颜色的高跟鞋,那鞋跟足有三寸,看了都崴脚,而披肩丝巾换起来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合欢街上的男人都爱看,女人们心里怨着,连看都是看不得的。

阿美自是不用如合欢街上的女人般灰头土脸地生活,过去的那点私房钱要是都拿出来也足够她过过富太太的日子的,可是她偏不要,把那钱藏着掖着谁人都不知晓。有时候她一个人点根烟,把存折找出来看看,那男人的脸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了。那男人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把她从艳粉街上娶了回来,他已然五十四岁,有个如她一般年纪的儿子,阿美自打第一眼就恋上他,却偏要端着个太太的架子,硬撑着数年之后阿美已不知道情字如何写就。而那儿子与个同班的小女孩相恋私奔,只给父亲留了张条,从此两两不相见。男人为儿子的不争而一病不起,临死前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阿美,阿美从二十岁的女孩子到为人妇数年,这光阴呀一去就是七年,恍恍然。

怨就怨花店里的俊俏小年青长得是生生地像他,这个他字是谁,阿美自己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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