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言(1)

宋明理学:南宋篇 作者:蔡仁厚


关于宋明理学分系之问题

(一)

讲到宋明600年的儒学,人人都知道有 程朱 、 陆王 两系。一般又称程朱一系为 理学 ,陆王一系为 心学 。大家亦知道有所谓 朱陆异同 ,一个道问学,一个尊德性,一个说性即理,一个说心即理。但对于其中的义理关节,却不甚了了,只能说一些浮泛的话。到底程朱为何不讲心即理?陆王又是否只讲心即理而不讲性即理?程朱与陆王所说的 心 、 性 、 理 ,其意指是否相同?如果不同,它的差异究竟在哪里?类此等等的问题,似乎没有人做过确定的判断和分疏。至于在这600年学术发展的过程中,那些曲曲折折的内容,更极少有人深入去理解。

大明既亡,理学之绪亦随之而斩。清代以下,一般对于宋明儒学的理解,大体都停在恍惚浮泛的层次。一句 朱子集北宋理学之大成 的空泛笼统之言,便使得北宋儒学步步开展的义理关节,长久而普遍地受到轻忽;再一句 阳儒阴释 的颟顸语、糊涂话,更把宋明儒者的心血精诚混抹了。天下学人,久失眼目,彼抱残守阙者,浅慧小识者,如何能够接上宋明儒者的慧命?近数十年来,虽赖二三师儒提撕点示,亦时有开光醒目之言;但真能通贯宋明600年的学术,而确定其义理纲维,厘清其思想脉络,而又能写成皇皇巨著的,当以牟先生的《心体与性体》为第一部。

(二)

北宋诸儒,上承儒家经典本有之义,以开展他们的义理思想,其步步开展的理路,是由中庸易传之讲天道诚体,而回归到论语孟子之讲仁与心性,最后,才落于大学讲格物穷理。所以他们的义理系统之开展,主要是系属于对道体性体的体悟。周濂溪出来,首先 默契道妙 ,他的玄悟,复活了先秦儒家的形上智慧。张横渠进而贯通天道性命,直接就道体而讲性体,而且对论语之仁与孟子之心性,亦已有了相应的了解。到了程明道,更以他圆融的智慧,盛发 一本 之论,于是客观面的天道诚体,和主观面的仁与心性,直下通而为一而 即心即性即天 ,儒家内圣圆教的模型,到此乃告完成。这北宋前三家所体悟的道体性体,以至于仁体心体,皆(1)静态地为本体论的 实有 ,(2)动态地为宇宙论的 生化之理 ,(3)同时亦是道德创造的 创造实体 。所以,它既是 理 ,同时亦是 心 ,亦是 神 ,因而是 即存有即活动 的。(此所谓活动,是就其能引发气之生生、有创生性而言。)

明道卒后,其弟伊川独立讲学达20年之久。当二程兄弟一起讲学时,实以明道为主,明道既卒,伊川便很自然地顺着他自己质实的直线分解的思考方式,把道体与性体皆体会为 只是理 。既然只是理,就表示它不是心,不是神,亦不能就道体性体说寂感。道体的 神 义与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义既已脱落,则道体乃成为 只存有 而 不活动 的理,而本体宇宙论的创生义,亦因而泯失而不可见。讲道体是如此,讲性体亦然。伊川又将孟子 本心即性 分析而为心性情三分, 性 只是形而上之理, 心 与 情 则属于实然的形而下之气。理(性)上不能说活动,活动义便落在气(心、情)上说。不过,这义理上的转向,在伊川却是不自觉的,二程门人亦似乎没有觉察,他们大体是依循 以明道为主的二程学 而讲说,并没有顺着伊川的转向而趋。而南宋初期的胡五峰,亦只上承北宋前三家的理路而发展,开出 以心著性、尽心成性 的义理间架。而他的 识仁之体 的逆觉工夫,更明显地是直承明道与谢上蔡而来,根本没有受到伊川转向的影响。所以到胡五峰(甚至亦包括与五峰同时的李延平)为止,伊川的转向还只是一条伏线,并没有引起学者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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