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这就去喝我们高德信（Goldmansen & Hughes）的咖啡！就在楼下！”容杰像个赌气的孩子，狠狠瞪了保罗一眼，气呼呼夺门而出，又探进头来喊，“Zz，我在高德信随时欢迎你去！你要听怎么做反倾销案子的话，我能告诉你的比保罗那家伙还要多呢！”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保罗大笑出来，“Zz，别担心，明天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再来的。我和容杰玩这个吵架游戏已经有七年了，从他跟他第一任老婆结婚起。”

根本没人担心，连自在这个新人都早已了解保罗和容杰非同寻常的交情，并习惯了观赏他俩每日必修课般的会面斗嘴。保罗跟容杰同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一起在瑞门开始职业生涯，又都专攻国际贸易争端诉讼，两人在职场和生活上都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共同进退，彼此提携。连保罗的太太都跟容杰的第一任妻子是要好的姐妹淘，两家的孩子也好得不分彼此地一块长大。两年前容杰加盟高德信国际咨询公司，可做的仍是老本行，而且公司办公室就在瑞门所在的大厦里，结果瑞门简直没人记得住容杰已更换门庭，因为他就是把办公桌换了个地方，太方便频繁回“娘家”了。如果哪天没见到容杰捧着那只印着米奇老鼠的趣怪大咖啡杯现身，连瑞门前台接待员温迪都知道，“容杰今天一定出差了，过两天会给大家带礼物来。”

保罗和容杰站在一处，颇像虎兄鼠弟。保罗高大魁伟，长方脸型，浓眉大眼，敦厚稳重。容杰短小精悍，窄条脸上仿佛只有两只永远精光四射的眼睛和一张从不停歇的利嘴，他人到了哪儿都是一阵旋风，而与他身形一点不相称的大嗓门往往在他一溜烟不见了之后还余音袅袅。保罗办公桌上公文井井有条，墙上挂满他紧搂妻子、扛着儿子或举着女儿，一派温馨甜蜜的合家欢照片。而容杰的办公室则永远像刚遭过轰炸，墙上歪悬妖怪面具，桌上地上到处是他旅行各地搜集的怪石，每个清洁工进去之前都皱眉。

但所有人都知道，容杰的脑部零件生来就是按照律师的要求组装的。你跟他提起他跟第二任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他两眼发直，你得说“越南暖水食用虾反倾销立案的时候”，他马上反应过来，“那是2003年5月10日。”你问他的鞋穿多大码，他一脸茫然，可是你问到“中国产蜂蜜案年审倾销幅度”，他不等你说完就一口气报出来“第四年37**24%，第五年28**61%，第六年43**59%”。

保罗在给自在讲授反倾销诉讼基础概念的时候，不时会提到，“这个案例等容杰来了让他讲，他能把终裁里十五个争论点一字不差背出来”，“我不太确定这一组数据，要是容杰在就不用查电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