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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已多,情未了,别泪临寒晓(8)

等到天蓝再看海 作者:宁芯


如果每个人的生命中注定会同某些东西结下不解之缘,那么毫无疑问,于我而言,“酒精”便是这样一种东西——我生平最最难以抵御的诱惑之一。

出国之前,父亲原是家乡那个远近闻名的国有大型酒业集团里颇具身份的高级调酒师,所以,如果要认真追溯我的“饮酒史”,简直可以毫不费力地一直追溯到婴儿时期。

坐在父亲膝头的时候,得到的是悬在筷头点滴的残酒,而能走会爬之后,便时常出入父亲的工作室。一个不大的房间,摆满各种瓶瓶罐罐。纯净的青花,细腻的白瓷,头顶仙桃的顽皮幼童,凝指抚琴的绝代佳人……流光溢彩的玻璃,造型奇特的器皿,长颈短口,藤雕木刻……比碧溪更清透的液体,闪烁着水银般明亮圆润的纯净质感,沿着各种陶罐,瓷尊,酒瓶徐徐流下,滑入一个一个造型各异的器皿,碰撞出一个芳香四溢的世界——父亲说,饮酒,原是一种文化。

文化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在我后来漫长孤独的挣扎奋斗史中,显得太过奢侈,只能高山仰止。然,正因为生性爱酒,那一天,我才会跟着金光去了那个会所。

后来,我常常想,所谓缘分,大约便是悬在头顶的一朵雨云,迟早是要化为雨水落下来的,只是究竟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落下,包藏玄机,便是雨云自己,亦未必便知。

那一天,为了解决生计问题,在我成功逃离医院,缠上金光之后,便充分发挥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大无畏牛皮糖精神,一路跟着他进进出出,便连他进卫生间,我都坚决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而当我上卫生间时,必定把自己的布艺双肩包交给他保管。

最后,他被我缠了整整一个下午,缠的没有办法,终于微笑着鞠躬,对我伸出手臂,说:“鲁小姐!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邀请你陪我出席一个酒会?”

我立即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他说的是酒会啊!是我从小就向往不已,觊觎不止的酒会啊!正踌躇间,又听到金光说了另外一句话:“酒会上有很多朋友,或许我有办法给你推荐一个不错的兼职。”

纠缠许久,终于得到理想中的承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笑:“谢谢金大哥!”低头,下意识地瞅着自己身上的蓝色小羽绒服。

金光笑:“需不需要让人给你送晚礼服?”

我想了想,扬脸看着金光,认真地说:“我今天过去的身份,并不是伪装某家集团的千金对不对?”

金光点头。

我又说:“如果一个人决定给我兼职,多半是看着你的面子,不会计较我的仪容长相对不对?”

金光又点头。

我再问:“金大哥,你们公司如果雇佣一个兼职人员,通常是希望这个人花枝招展还是勤恳朴实?”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说:“非特殊用途员工,似乎不宜光彩照人!”

我得出了结论,抬头看着他,微笑,说:“反正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只要金大哥你不怕丢人,本姑娘就这么去了!谁怕谁?”

金光哈哈大笑,说:“那我怎么给别人介绍你的身份呢?”

我扮个鬼脸,微笑:“只要你成功把我推销出去,就说我是杀手,仇家,落难公主,乡下亲戚,表妹,保姆……均无不可!”

金光又笑起来,说:“那就走吧!我的漂亮表妹。”

我听得脸上一热,说:“土包子表妹吧!”转头,听到金光似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鲁西!没人跟你说过,你很漂亮吗?”

我忽然愣在原地,不会说话了。呆了片刻,听到金光说:“咦!快上车啊!怎么不动?”

我忽然明白,他刚才是在跟我开玩笑,一瞬间放松下来,虽然有着淡淡失落,但我早已认命地接受了自己做尘世间一粒最最不起眼的微埃,所以,不至于影响心绪,片刻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开口:“金大哥!那是个什么性质的酒会?”

“都是圈子里的熟人,不过,也有几个大有来头的青年才俊。”金光扫了我一眼,呵呵笑着问:“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引荐?”

“好的呀!谢谢金大哥。”我耸肩,冲金光笑。原本就是奔着一份巨伟大的兼职工作去的,能多认识几个人总是好事儿。稍待片刻,又略带几分好奇地问他:“一般酒会上都有什么酒?”

“你希望有什么酒?”金光看着我,微微笑。

“自然是越多越好!”我想了想,有些期待地问:“有青年才俊出席,那会不会有方头方脑的‘约翰走路(Johnnie Walker)’;稳重大方的‘格兰非帝兹(Glenfiddich)’,或者……‘山多力(Suntory)’?”

金光有些诧异地说:“哟!喜欢威士忌?”

“喜欢的多了去了!”我眨眨眼睛,信口开河:“你给我摆上几杯葡萄酒,我能分辨哪些是蕾丝宁(Riesling),哪些是夏多内(Chardonnay),哪些是葛伏尔次茶米尔(Gewurztraminer)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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