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帖是一门艺术 

路金波个头不高，身材纤瘦，身上没有一丝咄咄逼人之感，可是在有40多人的“万榕书业”办公室里，一眼就能看见他——从门口望过去，一群衣着随意的文艺范儿编辑躲在电脑后面苦读书稿，路金波坐在尽头，穿深蓝色西装，打了一条蓝白相间的领带，神情肃穆，腰板笔直，整整比其他人高出半截，宛如一道风景线。他说，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已经十多年，“穿上西装，又是一条好汉！”

写过《盗墓笔记》的南派三叔正在等待路金波给予指点——那是个脸浑圆的嘻哈大男孩，曾经因为写《盗墓笔记》患了忧郁症，不过据说这书的影视剧版权已经卖给好莱坞派拉蒙，如果投拍，他将成为2010年作家富豪榜首富，超过郑渊洁和郭敬明。在路金波授意下，南派三叔接下了电影《刺陵》的剧本改编小说权，马上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路金波面授机宜：骂一骂电影《刺陵》不仅无损于改编小说的声誉，反而是个新闻点。南派三叔点头领会。他有一点儿拘谨。新闻发布会还请到周杰伦，粉丝已经早早攻占会场，南派三叔打趣：“没事儿，我是去打酱油的。”

司机把宝马车开上高架桥，往外滩18号赶。在西装外面，路金波又套了一件深蓝色BUBERRY风衣，金色的铜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其实很多上海人，都以为我是个电视节目主持人。”2009年，路金波担任了上海本地电视台三档节目的嘉宾：一个财经类，一个娱乐节目，还有一个在教育台。有四回，交警把路金波的车子拦下，又悄悄说：嘿，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主持人，你走吧。

之所以受电视台青睐，除了形象上佳、台风稳健，亦能口出语录，还因为他身份的“综合性”。“我被贴上的标签是‘出版人’，这意味着，我既是文化人，又是商人。”路金波既想表现出他的通俗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又不想过分自大：“上海这个地方地域文化太发达，就算请一些全国性的明星，比如……易中天，影响力也不一定有我大。”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这个例子不大妥当：“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天要录制财经节目《猜猜谁来一起吃午餐》，是个真人秀，几位初创业的年轻人为了拉到风险投资拼命推销自己，接受成功大佬的教诲与点评。与那些日理万机、时间表稍有差池就焦躁不堪、仿佛金山在身后轰然倒塌的大佬不同，即使节目延时了，路金波也不急恼，他神色平缓，步幅不大，见到男的用力与之握手，见到女的就保持礼貌距离微笑，不论男女，他都散发出“嘿，我的朋友，你好吗？”的亲切感。

同样担任点评嘉宾的还有唐骏。主持人赞美过唐总超凡绝伦的发型后，说：“下面请最英俊的男嘉宾路金波谈谈他的看法。”唐骏立即抗议：“我，以及另外几个男嘉宾都不同意，观众朋友们也不同意！”路金波打圆场：“没错儿唐总，如果由观众投票，您一定是最英俊男嘉宾，因为唐总是白领精英女青年之友嘛。”其实唐总并不知道，在座有一位古典美女选手，就是长发披肩、穿自制亚麻汉服的那位，私下里给路金波递过一封情书，毛笔写就，大意为：如果我要嫁人，就嫁路金波这样的人。

晚餐时，南派三叔与电视台女编导也入席。路金波解释了两次为什么选在一间不怎么风雅甚至有点俗气的河南馆子：“这是我们河南同学会聚餐地，每回都吃掉1万零300，1万块是茅台酒，300是饭钱。”他几乎带着一种肃然起敬的感激之情吃着一碗羊肉泡面，女编导在一旁对他实施赞美。路金波有些得意，不禁回忆起他花名还叫“李寻欢”的当年。作为网络四大杀手之一，他在年末岁初之际，用虚拟采访的方式调侃了余秋雨，揶揄了贾平凹，一个论坛帖子，被四大门户网站推上首页，连王朔看了都频频点头，多年之后余华仍连连称赞。当然了，俱往矣，网络泡沫将一切荣光席卷而去，现在，得女编导者得话语权，得女编导者得天下！

这是一顿文人味儿大过商人味儿的晚餐——先谈趣闻逸事、擦边儿段子，之后才进入忆往昔峥嵘岁月、展未来宏图伟愿的阶段。商人聚餐，谈话顺序往往相反。哄着，路金波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他与政治保持距离，既不参与也不反对；他对商业保有热情，既有进取的财富观，也追求闲适文雅。他的趣味既不是太高韬以至于造作，也不会太平庸以至于恶俗，既文化又商业，既清高又亲切。他是个投机主义绅士，也是个掌握了本时代诀窍的上时代遗老。哎呀，路总，您是怎么做到的呢？他沉思了一会儿：“妥帖是一门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