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的战略进行重大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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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国际时事版的一周国际大事记专栏，每条新闻都瓜葛着军人，好像世界上除了当兵的，再也没了别人。算起来，赵林已经有一个月不看报纸了，这一会儿蹲着便池，一口气看了二十来条新闻，都是国际上与军队分不开的事，他忽然觉到享受，且大便也流利得如开了水龙头，一时间满身畅快松弛，把繁杂忘得一干二净。什么苏联去年种族暴力产生难民六十万，什么南斯拉夫内战的枪声响在国际和会的上空，什么以色列开始对黎巴嫩又有新的军事行动，什么什么……赵林看这些新闻时，觉到这些国家整日里争争夺夺，闹得世界就像夏天的厕所大便池。想到便池时，赵林冷丁笑出来。他想起儿时读书，老师给他们说出一个谜语，让全班的同学猜。老师说：四四方方一座城，那里驻了一万兵，同学们请答一动物。于是同学们齐声高呼：是蛆——夏天上课人瞌睡，破了这个谜，人便不睡了。想起这件事，赵林笑出了声，然笑至半途，他便截住了。在报纸的最边上，有一块大文章，题目极醒目，是一篇有关中国、有关赵林自己的大文章。他很奇怪，这么一篇文章，他居然会在一张报纸上最后才发现。那篇文章一闯进他眼里，他屙屎正流利，然看见文章题目，浑身怔一下，就忽然不屙了，屙不下来了。

他屏住呼吸，一口气把那一块文章，从头至尾，一字不落像吞吃一样默念到最后的句号上，叠好报纸，匆匆塞进裤口袋，从便池上立起来，系着裤子下了便池台。

走出厕所门口时，他忽然想起刚才大便以后没有擦，那儿黏黏不舒服。他想回身进去擦大便，迟疑一下脚步，却又急急朝禁闭小屋走去了。

他不知道他急着回到小屋干啥儿。到小屋，指导员已经不在了。他知道指导员又去了报刊室。是他的沉默，打败了指导员的寡言，逼得指导员白天只能不在小屋。即使在，他也不能去找他搭话儿。可这阵，他心里发慌，像身上立马要发生什么病，或突然得知要发生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他必须找人扯扯话。门口的哨兵是列兵，嘴上光洁明亮，一眼便知这兵屁事都不懂。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看四壁秃光，再把目光望出去。有只斑鸠从门前飞过去，叫声没滋没味。他觉得不该从厕所这么急急走回来。走回来便觉空虚又失落。他只好把那张报纸铺到床上，对那篇文章反复地看，反复地看了再看看。

那文章的题目是《中越联合公报》。

最后，赵林自己也不知将这一公报读了多少遍，到末了，似乎他都能将那公报的十一条内容背下来。这时候，已是午时十一点，太阳挪动到正空，阳光明亮温暖。门外有了脚步声，是指导员高保新回来了。赵林如同贼一般，忙将报纸收起来，铺到指导员的床铺上，使那篇《中越联合公报》的大字标题正对着屋门口，使高保新一进屋便能看见这张报，便能看见这块黑体文。然后他快步走出屋，对哨兵说上趟厕所，眼看着指导员高保新进了小屋里。

赵林在厕所的便池上，整整蹲了三十分钟，直到下课号鼓噪响起，才踢踏出来。然回到小屋，见指导员仰躺在床上，那张报纸被揉成一团，扔在了门后，好像指导员压根就没看，一进门就把报纸扔掉了。也许他没注意到那文章？奶奶，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注意？还每天去霸占报刊室。还说报纸就是思想政治工作者的命。赵林很想去把那报纸拾起来，说指导员你看，中越两国发表联合公报了。然他没有拾。六天已经过去了，今天当然不能下贱到先找他去说话那步田地。细想想，是他高保新自己人心变了色，血红变成黑乌紫，把夏日落的自杀责任一推六二五，把自己身上的污垢、尘土洗得一点儿不剩，可他竟还说别人没良心，说别人丢掉锄头不像农民了。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吗？一排人全死了，就活下你一个。一个军人，打仗时连一个阵地都守不牢，还他奶奶逢人就讲腿上中了两颗弹，排长的脑壳扣在你头上，你身上压了三个战友的尸体。要没有那尸体，不定你也早被炸死了。我赵林再晚冲上阵地半小时，不定你小子连疼带吓也死了。他到底看没看到报纸呢？也许他看了。看过了才扔到了门后面。你看他的脸，和楼板平行着，呈出淡白色。要没看会呈出淡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