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有两种理解，两种理解都很重要。第一种，中国人是在西方的压迫下，被动地走上现代化的。第二种，中国人本来是不需要现代化的，是西方强迫我们现代化。这两种理解都是“以我为主”的解读，不是主流认识。主流认识是以“西方中心论”为基础，在“西方文明优胜于中华文明”的假定下得出的。大多数主流精英，不会同意王老师的说法。他们认为：中国文化是落后的，中华文明是失败的，中国人应该感谢西方，感谢西方的船坚炮利，把我们从愚昧落后的古代中国唤醒，带领我们走上以西方文明为标准的现代化之路。不能说主流认识完全没有道理，只是，王老师的棒喝可能更值得我们深思。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为什么是“被动”，而不是“主动”？原因很复杂，有内因，有外因，也有不内外因。先看“内因”，清朝中叶以后，一些中国人的骄傲自满、盲目自大、故步自封，导致思维僵化、贪污腐败、闭关锁国，错过了西方工业革命的早班列车，从而在工业文明兴起的19世纪相对落后了。再看“外因”，就是西方列强的野蛮本性。西方人在中国文化的启蒙下，于14至17世纪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逐步走出了长达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纪。自此以后，西方社会就像一个快速成长的“暴发户”，迅速地发展工业物质文明，并向全球扩张和殖民。他们的文化文明，相对于中国，是野蛮的、落后的；但是他们在物质文明上取得的成就，又是相当先进的。这就像一个野蛮人，突然发明了一项新式武器，他就要去掠夺文明人。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等中国近代以来的一系列事件，都在证明西方人掠夺的、野蛮的本性。还有“不内外因”。什么是“不内外因”？“不内外因”，就是既不是“内因”，也不是“外因”，而是各种因缘的聚合，造成了后来的结果。中华文明历经万年的演进，引领了人类文明几千年，到了19世纪，自然有一个“坏”的过程。“成、住、坏、空”，本来就是自然之道。“凡高明必堕落。”四大文明古国中的其他三个，不都消亡了吗？玛雅文明不也是消亡了吗？西方文明虽然曾经落后，可是后来在中国文化文明的启蒙和带动下，快速成长起来了。作为后起之秀的西方文明，作为老练深沉的中华文明，在19世纪的相遇，必然会迸发出人类历史上最耀眼的火花。中国人的近代苦难，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必然要发生的。

说到这里，并没有完全理解王老师的话。王老师话中还有一层含义：我们为什么要现代化？为什么要西方化？为什么要跟西方一样现代化？为什么要被动地现代化？为什么不主动地现代化？英国哲学家罗素曾经在上海演讲，他大致说过这样的话：“假如西方人不到中国这块大陆上来，中国人本来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西方人来了，中国人面临着几千年未有之变局。西方文明，一言以蔽之，就是“物质文明”，也就是我们古人所不齿的“奇技淫巧”。在《庄子·天地》里有这样的记载，说是有个老翁打水，不用省力的“辘轳”，而是挖一条斜道通至井底，直接走下去提水。孔子的弟子子贡见到了就问为什么，老翁说：“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这句话，可以说是对中国千百年对于“奇技淫巧”不感冒的最好说明。这句话，也同时警示我们现代人，物质文明的高度发达，最后会导致人类文明远离大道，环境污染、金融危机都是证明。中国人如果不是被压迫、被掠夺，完全可以不必像西方一样，走向所谓的以物质文明为代表的现代化之路。因为这是一条并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前途的路，这是一条不归路。许多西方人都已经认识到了。我们不能不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主动现代化？近代以来的“被动”，有许多不得已。今天，当我们觉悟了，当我们强大了，我们是否可以向西方说“不”？我们是否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当我们发现西方正在带领人类走向死胡同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主动”地承当起人类的命运，像我们智慧的祖先一样，引领人类走向一个持续发展的光明前途，一个真正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的康庄大道？

应该是时候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再堕落了，不能再沉睡了，我们应从近两百年以来的堕落历史中振作起来。不能盲目地跟随西方现代化，不能被动地追求现代化，我们应该找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自信，我们坚信中国文化是世界上最先进、最有生命力的文化，我们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还要提醒年轻的西方文明不要走得太过、不要走得太远，我们应该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全人类的命运。

（黄东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