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穆谢特的故事(13) 

恶魔苍穹下 作者:(法)乔治·贝尔纳诺斯


什么顺序?要抓住一个全副武装的十六岁漂亮姑娘的把柄,在他之前,有多少人抱过这种幻想啊?有多少回,您以为用最拙劣的谎言欺骗了她,而其实她连听都没有听,仅仅注意我们不屑一顾的种种琐事,注意躲避的目光、没有讲完的一句话,注意您的声调--而对这声音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有把握--,她假装俯首贴耳!却在耐心地观察,一点点吸收您特别得意的经验,但依靠的不是耍心眼的缓慢工夫,而是极为灵验的本能,完全是顿悟,豁然开朗;她的机灵不在于理解,而在于察言观色,而且不学会自己也能害人的工夫,决不罢休。

“按顺序来。你责备我什么呢?难道我一直把你藏在我这古堡里了吗?难道我比一个乡巴佬有钱吗?咱们顶得住吗,能还是不能?闭眼不看将来的麻烦,那当然美,在拈花惹草中,偷情的人也很容易被自己的花言巧语迷住的。然而,明知办不到还许诺,那就是地道的无赖骗术了。如果礼拜天,咱俩手拉手去做弥撒你就瞧瞧本堂神甫和他那个大个子副手的嘴脸好吗?我那座布里莫磨坊卖掉,还了债,见鬼,还能剩下一千五百路易!这才是干货。就此商定:一千五百路易,我两份,你一份。就这么办。一言为定!”

“嗬!嘿!嘿!”她笑着说(眼里却充满泪水),“说得多好听!”

他大失所望,满脸通红,眼神露出愠色,透过烟斗的烟雾凝视这个古怪的姑娘。但是姑娘并不示弱,同他对视。

“您那五百路易自己留着吧,您比我更需要!”

当然,要让她对这种奇特的乐趣说出个道理来,并给充塞她顽强之心的各种模糊情绪命名,还真会使她为难。不过此刻,她只求折辱她这陷于困境的情人,任意摆布他。

深更半夜闯出来,铤而走险,藐视舆论,结果却会见了另一个粗俗的家伙,另一个气壮如牛的爸爸!唉,真能把人气疯!她失望之极,顿生强烈的鄙夷情绪,以致她身上确实已经呈露出随之发生的事件的端倪。有人说,这纯系偶然。其实,偶然往往与我们相通。

一种长期抑制的意志猛然奋飞,让笨伯大惊小怪去吧!殊不知一种几乎无意识的、却又必不可少的掩饰,已使这种意志显露出几分残忍;这是一直布好的圈套,弱者借以进行难以言喻的报复,而强者则永远意想不到!一个人自以为观察细致,步步注视在无常变幻的比闪电还要强烈、还要难以捕捉的激情,结果在自己的镜中所见的别人,仅仅是他可怜而孤单的怪相!最朴实的感情,是在从未洞烛的夜中萌生滋长,按照秘密的亲缘关系,同夜或相融合,或相排斥,犹如负电的乌云;而我们在茫茫黑夜的表层,仅仅瞥见无踪影的雷雨的瞬间闪光。因此,关于心理的最高明的假设,也许能使人重新描绘过去,却根本不能使人预言未来。而且,这类假设同许多假设一样,只能向我们掩饰一想就令人沮丧的奥秘。

北风刮了一阵,终于停了。绕古堡三匝的月桂树丛早已重新入梦,而在庭园深处,枝叶浓密的大树、六十尺高的松树冠顶还在颤抖,飒飒声如熊低吼。在胡桃木桌子一端的油灯更亮了,独自噼啪作响,制造着一种温暖的家庭气氛。夜近在咫尺,只见玻璃窗漆黑一片,室内温暖而略微沉闷的空气,就显得格外沁人心脾。

“嘿!穆谢特,随你怎么发脾气,”侯爵平静地说,“今天晚上,你不会使我发火。我以人格担保,看你这样闹挺有趣儿!”

他用手指仔细按实烟斗的烟灰,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可以拒绝五百路易,小妞儿,但是,一个不幸的人把钱袋的底全倒出来,总不会往他手上吐唾沫吧。于你于我,这点解释就足够了。我人穷,并不感到寒伧,姑娘……”

听了最后这句话,热尔曼娜脸刷地红了。

“我也不感到寒伧,”她说道。“首先,我要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穆谢特。然而,马洛蒂,你爸爸……”

他讲这话本无恶意,但是看见他情人嘴唇抖动,象孩子般抽泣,可爱的脖颈都胀起来,也就煞住话头。

“哼,怎么!马洛蒂,马洛蒂?说到底,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太过分啦!说我告发了你,那是假话是谎言!哼!昨天晚上……在我面前……他竟敢说……我气得发狂!对了!我真想操起剪刀捅自己的喉咙!我真想捅破喉咙,倒在台布上,特意死在他的面前!你们两个都不了解我。哎!灾祸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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