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穆谢特的故事(19) 

恶魔苍穹下 作者:(法)乔治·贝尔纳诺斯


她想什么呢?或者,她什么也没想吧?这个满口黄牙的伪君子又可笑又可恶的样子,她甚至见而不怪了。更糟的是,她爱他。她尽其所能爱他。那天夜晚,马洛蒂小姐干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杀害了平和的侯爵,同时也杀害了她自己的虚幻形象,小马洛蒂。从那以后,她就同落空的雄心进行徒劳的搏斗。溜走,逃之夭夭,那就无异于不打自招;无可奈何,她只好回家,不顾廉耻地乞求父亲宽恕,在难以容忍的怜悯的目光下,越发显得驯顺和默默寡言,一点一点在自己的周围制造假象。“明天,”她心痛欲绝地自言自语,“明天,事情就会淡忘,我也就自由了。”可是,明天遥遥无期。第二天,从前挣断的绳索又重新捆住她。真是令人心酸的讽刺:牢笼变成了避难所,她只有在当初憎恨的铁窗里才得以喘息。她极力装扮的角色渐渐毁掉了自己的影象;支撑她的种种梦想,被烦闷这种无形的蛆啮蚀,一个个坍塌了。她与之对抗的这个昏暗的小镇,又重新逮住她,重新合围消化她。

再也没有如此急转直下、如此不可挽回的堕落了。在穆谢特的记忆中,那个罪恶之夜犹如突然松懈的巨大努力,又如一件毁掉的珍宝;然而如今回想那个夜晚的每个插曲,她却看不出任何理由能证实这种记忆。她原先追求的东西,那个瞄准了的、第一次扑空而又永远消逝的猎物,她已不知赋以何名。再说,从前她又何尝叫得上名字来呢?噢!并不是那个横躺在地上的胖男人……但又是什么猎物呢?

其他一些姑娘,不管只活一天还是长命百岁,就匍伏在椴树下死掉吧!生活大门敞开的一瞬,展现其全部景象,犹如罡风抽打面门……继而重新合拢,象块岩石垂直跌落。

然而,那些姑娘并未杀人,或许仅仅想象过。她们毫无秘密可言。她们捋着褶边软帽下的灰带子,可能会说:“当初我真疯啊!”她们永远也不会想到,在一个暴雨之夜,她们只要伸出小爪玩耍,就可能杀人。

除了这个人命案,跟卡莱的私情是热尔曼娜的另一个秘密,另一个无声的挑战。起初她丧魂落魄,投入了这个粗俗家伙的怀抱,抓住了这个漂流物。可是,反抗的姑娘凭着把握十足的狡计,很快就剖开了这颗心,有如切开一个脓疱。她将一个可笑的小丑变成了一个害人精,这是追求作恶的乐趣,当然也是进行危险的游戏;这个害人精唯独她了解,是由她孵出来的,如同那些困扰青年的邪念,但是,她终于爱如至宝,把它视为她本人堕落的形象与象征。

尽管如此,她已经玩腻了这种游戏。

“给你。”卡莱说着,把一双鞋扔到小地毯上。

他见没有动静,当即感到奇怪。他依旧斜瞟了一眼,只见暗影里,小身子躺在皮椅上,双膝蜷曲,头歪向肩膀,一边嘴角微微翘起,脸毫无血色。

“穆谢特,穆谢特!”他叫道。

同时,他急忙走上前,用手指轻拂闭合的眼睑,眼睑缓缓微启,但眼睛还没有神。继而,她扭过头,呻吟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浑身发冷……”

他这才发现,她是光身穿着薄呢大衣。

“怎么样?”他问道。“睡觉啦?有什么新情况?”

他始终站着,脑袋俯向前,脸上一直挂着那副酸溜溜的笑容。

“这阵发作过去了,”他又说道……(他拉起她的手)。“脉搏还偏快;这是习惯性的,没有什么。你不会生活……你要……你要……真叫人可怜!你咳嗽吗?”

他在她身边坐下,猛地拉开她的半合的领子。无与伦比的狐媚般的削肩一时裸露,抖索起来。可是,姑娘把他推开,但并不显得粗暴。

“等你愿意的时候,”他说道。“不过要承认,不先检查呼吸道,我就不能确诊。这是你抵抗力弱的部位。再说,你的卫生状况糟透了。”

他继续讲了一阵,这才发现穆谢特哭了。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不动,那张小脸也很平静,弓型小口一直紧绷着,只是流泪,甚至没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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