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但看到莫努-斯格雷神甫点头示意，便费力地继续说：

“然而，我还未能完全克服一种执著的念头……一种顽固的思想……别人的蔑视固然有道理，却在我身上唤起……极为炽热……极为猛烈的感情……仅以寻常的办法，我的确不能克服……”

他戛然打住，仿佛话说得太多而后怕了。本堂神甫的小眼睛异常专注地盯着他的目光。最后，他以哀求的、几近痛苦的声调说：

“因此，不要往后推了……是时候了……就在今夜，我向您肯定……您无法了解……”

莫努-斯格雷神甫霍地从扶手椅上站起来，以致可怜的神父的脸刷地白了。不过，老神甫神情贯注，只是拄着手杖朝窗户走了几步。继而，他忽然挺了挺身，说道：

“孩子，您这样驯服，我很感动……刚才对您一定显得唐突，不过现在还要如此。其实要表达这种意思，我变换上百种说法也不费难：我还是喜欢直截了当。您把自己交到我的手中……这是什么样的手，您知道吗？”

“请讲……”多尼桑神父声音低低而颤抖地说道。

“我来告诉您吧：您置身于一个您并不钦佩的人手中。”

多尼桑神父的脸色苍白如纸。

“您并不钦佩的人，”莫努-斯格雷重复道。“表面看来，我在此地所过的生活，无异于一个有钱的在俗教徒。不必隐讳！我几乎无所事事，令您感到脸红。那么多愚人称赞我的所谓阅历，在您看来非常空乏，对别人的灵魂也毫无益处。我还可以多列举一些，但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孩子，在这种紧要关头，讲些委婉的客套话毫无意义：我准确地表达出您的感觉吗？”

这忏悔实在奇特，多尼桑神父刚听几句，就敢于抬起愕然的目光，凝视这位可怕的老神甫，而且再也没有垂下去。

“我要求回答，”莫努-斯格雷神甫继续说道，“我等您回答服从，然后再作出决定。您有权不服从我。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成为您的裁判，但绝不充当您的诱惑者。对于我们所提出的问题，只需回答是或否就行了。”

“我要回答是，”多尼桑神父突然平静答道。“您加在我头上的考验实在严峻，我恳求您不要再延长了。”

说着，泪水涌出，最后几个字说得声音很低，莫努-斯格雷神甫勉强听见。可怜的神父拚命自责，把自己胆怯地祈求怜悯的行为视为懦弱的表现。不过，他经过短暂的内心斗争，又接着说道：

“我是奉命回答的，而现在，显然我应当等待和沉默了……然而……然而我不能……并不是天主要求我让您相信……凭良心讲，那不过是一个念头……一种无意的感觉……我这样讲不是想自我辩解，”他口气更加坚定地说道，“现在，您已了解我的坏思想……这样，天主就把我暴露在您的眼前……现在……现在……”

一瞬间，他的双手要找个抓处，长臂挥动几下，接着双膝一软，整个身子便扑倒在地。

“我的孩子！”莫努-斯格雷神甫呼叫一声，表现出深挚的悲痛。

他笨手笨脚地将毫无生息的躯体拖到沙发床脚下，再一用力，勉强上去。红皮垫子中间的头瘦骨嶙峋，现在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好了……好了”老本堂神甫边自言自语，边用因痛风而僵硬的手指费劲地给他解教袍钮扣，但是衫布倒先撕开了。从开裂的领口露出带有血迹的粗布衬衣。

这时，凹陷的宽胸脯又开始起伏。本堂神甫猛地一扯，使他胸脯袒露出来。

“我就料到了。”老神甫说着，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