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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聆听(2)

山居性纪:性是种子,禅是花开 作者:吴光磊


 

奈何我们这般呆钝,只是些懵懂的愚鲁人,只是不解风情的莽汉,只是一群急匆匆想要在梦里寻着真幸福的失心疯——枉负它亘古而今的盛情!

夜晚在山洞里静坐,有时会进入很深的寂止,让我仿佛安住于明净无垠的虚空,而一切的生命迹象都已终止,只有杳冥惚恍的虚无,坐于其中,心无余念。

有时关注的焦点又自然转归内在,明澈的自心清晰可见,是那样的的确确、历历分明。

而更多的时候,疏朗的声音会雁过长空般在世界里生起又复飘逝,带着它们各自的表情。

晚课之后,金顶寺会传来飘渺悠然的钟声。因了空间的遥远与空阔,那声音空灵而略显迟滞,仿佛是在苍茫的夜色里一层层地突破物质空气的阻力,慢慢推进到你耳朵里的,仿佛是在以空间的递进丈量时间的刻度。炯然、由然,你会对时空生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剥离感”、“荒谬感”。欣欣然,你会因为那“剥离”更复洞明而鲜活,因为“荒谬”脱落所有系绊,轻松愉悦,无挂无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上面的岩层里来了一位小客人。它是个真正的夜里欢,总是在晚间我打坐的时候在头顶上窜来窜去。有时,显然是满载而归了,它来来回回欢快地忙活,可能是在客厅、起居间与储藏室搬动它的家具与粮食。有时,则悠闲地在我左耳的正上方悉悉簌簌地大快朵颐。那时候,我就能听到它尖利的嗑食坚果的声音,时不时还停下来,兴许在品味填补其间空白的我俩的缄默。

每当我收拾下座的时候,它会摒息了所有的动作,变得悄无声息。我都能想像得到它一定是抬起两只前腿或小心地伏于地面,瞪着乌亮的眼睛,在竖耳警觉地聆听,山洞里静得我们即将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时间长了,我们都习惯了对方,并深谙彼此的情趣,成了近在咫尺而又素未谋面的朋友。有一次,我在黑暗中朗声吟诵自己新近接生的得意诗句,没想到会传来它由衷的赞许,我念一句,它便吱吱地应和一句,真是其乐融融,默契其中。慢慢地,我几乎已经学会从它活动的声响、吱吱的频律与音调判断它每日的心情。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带着这份敏感,到了白天,那你简直要陶醉了。你会感觉这简直是一个童话的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是那么的美妙而富有情感。

树林里的小鸟一直叫个不停,有的只是啾啾单纯地一声一声向着天空专注地鸣叫,每一声都像是在自得其乐地一下一下啄取着美食与快乐,又像对着自己痴恋的心上人一遍一遍执着地说着“我爱你”,就这样从天刚一蒙蒙亮便始终如一地倾诉着。而有的则嘀呖婉转,好像那舌头是天底下最狡滑的泥鳅,可以在嘴里面上下翻飞,随意热舞,又像是在舌头上加了可以瞬间蜂翼般电抽疯几千次的高科技振动棒,或者伸缩自如、柔韧已极的弹簧。弹射出一个个妙音的螺旋,优雅地溅起空谷中的涟漪。

不用看到,你也必然能够想见那鸟一定是个外向的自来熟,一定是在枝间上蹦下跳愉快风情的交际花,张扬着自己漂亮的胸脯,灵动骄翘的羽尾,赤裸嫩红的脚趾,或者夸赞挑逗戏谑对方,一起斗嘴调笑,追逐玩耍,在花丛树影,姹紫嫣红里游戏,游戏……,在游戏里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时间,忘了自己……

偶尔,风会拂动竹林沙沙的曼陀铃起舞,又或陡然席卷山谷扬起轰隆隆松涛的歌赋。而蜜蜂会高频地振翅莅临你的耳畔,嗡的一下穿越草窠里琴娘动人的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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