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事发的那一天(1)

被遗弃的人 作者:(美)汤姆·富兰克林


拉里·奥特回到家时,发现有个“魔鬼”正在等他。今天,是卢瑟福家的女孩失踪的第八天。

前一天晚上,暴风雨席卷东南部各州。电视新闻里充斥着洪水肆虐、树木连根拔起、拖车游荡相撞的画面。拉里今年四十一岁,至今未婚,一个人住在密西西比郊外父母的家中。这所房子现在已经归他所有,但他并不这么想,所以一直扮演着房屋监护人的角色。拉里每日打扫,保持房屋清洁,接收和回复信件,缴纳账单费用。晚上,他会打开电视机,边看电视边吃麦当劳或肯德基的炸鸡。然后,他出来,坐在门廊上,听晚风掠过树梢、穿过田野,看暮色渐浓。日日如此,日日又不同。

正值九月初。那天早上,他坐在走廊里喝咖啡,出了一身的汗。他抬眼望着水光闪闪的院子、泥迹斑斑的车道和笔直的围墙。墙外浸满水的绿地上长满了蓟花、秋麒麟草、鼠尾草蓝和金银花,由远及近,一直延伸到树林边缘。离拉里家一英里处是邻居家的房子,两英里处是十字路口和早已关门歇业的小商店,那里是柏油路的起点。

屋檐下垂着几棵蕨类植物,母亲悬挂在那儿的风铃与植物枝叶缠在一起,就像扭曲的木偶。拉里把咖啡放在扶手上,起身将风铃的小管和枝叶分开。

拉里走到后院,打开装有滑轮的仓房大门。他将烧焦了的沙丁鱼罐头从拖拉机烟囱上取下,挂在墙上,然后上了拖拉机。他坐在金属座位上,一脚踩着离合器,一脚踩着刹车,扭转钥匙发动了这辆老福特车。和家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这辆拖拉机曾经也属于他父亲。福特8-N款,挡泥板和发动机前盖喷了灰漆,发动机和车身灭火器喷了红漆。他发动了几次,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几缕轻烟。他坐直身子,开动拖拉机,身体随车体上下震颤。拖拉机笨重的车轮碾过地面,缓缓向前。他驶过草丛,赶得大黄蜂、蝴蝶、湿漉漉的蚂蚱和蜻蜓四散飞蹿。拉里的母亲总把蜻蜓称为蛇医生。拖拉机狭长的影子投在远处的围墙上,他转动着方向盘,拖拉机在草地里兜圈。围墙边种着高大茂密的水蜡树,南墙根处还未被阳光照耀,阴冷潮湿。从三月到七月,拉里每月会锄两次草。到了秋天,野花开放,他就任由它们生长。九月,迁徙的蜂鸟路过,在鼠尾草蓝丛中飞来飞去。它们好像很喜欢在花间追逐嬉闹。

到了鸡舍边,拉里停下,将拖车斗放低。他抬头望了望天,无奈地摇头。远处,乌云笼罩着树顶,眼看就要下雨了。他走进饲料间,用一个宽口塑料牛奶罐装好饲料和玉米粒。褐色的饲料颗粒和沾满灰尘的黄色玉米粒散发着淡淡的泥土味,这让拉里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将碾碎的砾石细砂加进去,帮助鸡消化食物。家里原先的鸡舍是父亲亲手搭建的“母亲节礼物”。在拉里印象中,那间鸡舍长二十英尺,延伸到仓房左端,和仓房里现在已被改为休息室的屋子挨着。新鸡舍则不同。拉里总觉得,这些鸡住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太可怜了。干燥的时节,到处尘土飞扬;潮湿的时节,四周泥浆粘连。房子周围有大约五英亩田地,什么都没种,草长虫飞,鸡却不能享用。他曾经做过实验,尝试着放几只鸡出来,四处跑跑。拉里希望它们别跑得太远,累了就在仓房附近休息。结果,第一只鸡跑到树林边,钻到围墙下,再也不见踪影;随后,第二只鸡很快成为美洲野猫的猎物。拉里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方案。在一个夏日周末,他制作了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可移动笼子。笼子底部装有活动地板和轮子。他把父亲从前建造的鸡舍拆了,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搭建,正对着外面的大门。这样,鸡可以利用笼子做保护,出来自由活动。每天早上,拉里把内门闩上,把鸡放出来。晴天里,他就用拖拉机将笼子拉到田野里的不同草地片区,让鸡吃到新鲜的食物——昆虫和植物——鸡的排泄物不仅不会污染草地,还可以给田地施肥。这些鸡都很享受这种生活方式,它们产下的鸡蛋,蛋黄比从前的颜色深了两倍,味道也好多了。

拉里把饲料拿出来,乌云以排山倒海之势笼罩着远处的树林。起风了,吹得风铃直响。还是不把鸡放出去了,他想。拉里回到仓房,把木门闩好,走进鸡舍。鸡屎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关好门,发现脚边落满了鸡毛。今天,四只褐色母鸡端坐在胶合板箱里,躲进了松针深处。

“早上好,女士们。”拉里说着,将水龙头打开。龙头下面放着一个旧轮胎,中间被切开,就像被切成两半的面包圈。轮胎里渐渐装满水,拉里低头钻进笼子,鸡群立刻活跃起来,围拢到他身边。拉里把罐子里的饲料倒出来,看着它们挤做一团去抢食。鸡在自己的排泄物和湿羽毛中间,不停点头。拉里低头走进鸡舍,将蹲在里面的鸡赶走,伸手捡起沾满鸡屎的褐色鸡蛋,放进桶中。“希望你们今天过得愉快,女士们。”他说完,走了出去。他关上水龙头,闩好门,把罐子挂在车上。“咱们明天再看看能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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