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院·三月(7)

倒错的死角 作者:(日)折原一


老婆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算是站直了身子,她的腰也还是弯得很厉害,应该是有些岁数了。她摘下头上的毛巾,露出满头白发,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接着她用毛巾掸掉膝上的泥土,拖着右腿顺着窄廊走进家里,砰的一声关上拉门,声音大得连我这里都听得到。

看着老婆婆的样子,心情渐渐变得像在老家时那般恬静。一直以来的紧张感倏地消失了,我铺上刚刚买回来的绿色床垫,躺了下来。太阳照得我暖洋洋的,好舒服。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只属于我的空间,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望着满天春霞,意识渐渐恍惚了起来。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那幢木造小楼的瓦砌屋顶,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醒过来时,天色已暗。慢慢下沉的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得红彤彤的,漂亮极了!

我站在窗前正看得出神,突然感受到一股几乎要刺破皮肤的强烈视线。我吃了一惊,定睛望去,视线来自对面那幢给人以阴森之感的木造小楼,一个男人正站在二楼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们相距约二十米,气氛瞬间僵了起来。

想到我刚刚搬来这里,觉得还是跟邻居打个招呼比较好。于是我努力挤出礼貌的笑容,向他点头致意。

男人却仿佛吓了一跳,毫不客气直盯着我的视线也没有移开的意思。他长着一张长脸,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儿神经质,蓄着短短的、邋遢的胡子。留着长发,乍看年纪很轻,但应该超过三十五岁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总觉得他的眼里闪着病态的光芒。

关上窗后,我的背上一阵发冷,很难说这只是因为傍晚的寒意。要是每天都跟那个男人打照面,恐怕连我也会变得忧郁起来。

这个房间一直没人租住的原因,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房子选得有些太轻率了,我有点儿后悔。

3

三月二十八日续(大泽芳男)

晚上十一点多,我偷偷溜出了主屋。伯母通常九点就寝,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她起床撞见。但从二楼下来时,我还是谨慎地挑不会咯吱作响的楼梯边缘落脚,慢慢地走了下来。

我卸下后门锁的插销,轻轻推开玻璃门。这门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必须小心地徐徐打开。明天给合叶上点儿油吧。

就在这时,我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黑影一掠而过,冲到院外。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开门上,这一突发的意外把我吓得半死。黑暗中,有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

“什么嘛,原来是小黑。”

小黑蹲在院子里看着我,喵喵地叫着。

“可恶,简直是存心吓我……”

我有些生气,不假思索地伸脚便踹,却踹了个空,连根毛都没碰着。小黑钻进树丛,就此消失了踪影。

等呼吸恢复正常后,我迈向伯母辟出的菜园。院子约三十坪大,与对面的公寓仅隔着一道水泥墙,临巷那边则是用木栅栏隔开。

我带了手电筒,但担心被对面公寓的住户盘问,因此一直没有打开。虽然没有月亮,但借着小巷路灯的微弱光线,依然可以看清院子的轮廓。伯母好像已经播下了种子,菜园里到处可见微微隆起的浮土。要是我乱踩一通,伯母定会吵闹个没完,因此我迈步时格外小心。

对面公寓的二○一号室还没有熄灯。我不禁有些好奇,那个女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呢?从她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将库房的房顶映得发白。

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库房门口锈蚀的锁孔里。这间屋子已经老旧不堪,摇摇欲坠,里面也没有什么必须严防被偷的东西,这样居然还上锁,未免有些夸张。

随着令人愉悦的咔嚓一响,锁开了。

要推开库房入口的门,很需要点儿技巧。因为整个房子都已倾斜,过分大力反而不易推开,需要把手伸进门下方勉强可容纳指头的缝隙里,像按压般缓缓推动,门才可以顺利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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