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非常清楚我想要什么，人家说得也很直——你们没戏。

就像老崔说的，我们进去后并没有找到能动别人奶酪的大问题，自然做不出与众不同的方案来。产品专家说，扫描区域应该是北京YT——只有从客户的客户那才能发现真正的问题。我和售前经理贺川分工，我负责YS、北京YT的内部客户关系，他负责进一步对客户需求做深入分析。这家伙就一嘴贩子，装得跟个专家似的，在YS露了一次面，再也不来了。

项斌，北京YT集客部主任，位置不高，但所有项目从立项到请款都必须经过他这一道。我管他叫弥勒斌，一副无所事事的笑模样。弥勒斌喜欢喝茶，只要是好茶叶，来者不拒，我没少把我爸的好茶叶孝敬他。

弥勒斌客气一下，说，自己兄弟，不用来这些。嗯??好茶，好茶！

“我那还有峨眉的竹叶青，下回给你带过来尝尝。”

“自己兄弟，这么客气干吗。”

“我不喝，好东西别糟蹋了。”

“你这人就是实在，哈哈??”弥勒斌一副江湖义气相，接着说，“北京YT和YS二家是甲乙方关系，实际还是一个单位部门内部之间的利益，一些扯皮的事情根本没法整。你们想拿什么创新的产品是绕不开YS的，你明白？”

“不是很明白。”

弥勒斌说，YS每年做什么，做哪些项目都是老大说了算。这里面的烂事??别说老崔，连北京YT副总都不愿掺和，更甭说我这个层级的了。只要北京YT盈利大，所有问题都能被掩盖过去。北京YT这样的垄断型企业，根本不在乎你产品好坏，关键是人。

这也正印证了老崔的话——做YS供应商不难，难的是里面牵扯了太多利益、关系、人情，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的麻烦事。

我的想法是趁春节，给崔、项一人办一张购物卡。钱虽不多，意思到了，以后YS漏网的项目没准能捞着。我问过财务，他们只认餐费票，像购物卡这事儿，想都甭想。现在预算涨到一万了，还是让老巩拿主意的好。

老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听完，眼睛也不看我说，你就看着办吧。关键是把单子拿回来，花多少都没问题。

“这是长线投资，哪那么快进单子啊？”我不想为了这事儿把自己拴着，到时候说不清楚。

“你先写报告吧??怎么写会吗？??编瓷实些。”看样子他的心思还沉浸在草船借箭的妙计里面。

“老巩，你把我还当哥们儿??佣金一人一半，要不我不就太王八蛋了。” 像真得了赃，二贼还谦让起来。

“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听我说。”

老巩拿出纸和笔画了起来。看着这家伙十分认真的侧影，我想起我们一起做销售的情景——他人没有现在这么鸡贼，也没这么让人讨厌——

老销售们只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干销售的料。

与我们这些被客户锉成了溜光浑圆的皮球比，巩小弟是满身的毛刺，像只在敞亮地方活动惯了的土鳖。直线过多，曲线太少，频率过快，动作太猛，不知深浅的呆瓜样。连销售部里最的都神气起来，从绝望中找到了希望。

巩小弟像是垃圾堆上的小旋风，无休止地盘旋在纷扰的杂役中——

“巩小弟，帮我去买包烟，中南海点五的。”

“小弟，把发票带财务部去。”

“复印十份，装订好。完了送第三会客室去。”

“给我带份蛋炒饭。”

“喂??小弟，哥们儿忘带手纸了??对，就在我左下角的抽屉里。”

他必须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弹簧一样跳起来，伺候着四面八方的传唤。我自觉有责任帮一把这个老实的西北娃。对于城市长大的孩子来说，有些事生来就会。

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这些所谓的皮球，和他比简直就是生铁蛋子。他对每次召唤显得是那么的心甘情愿，那么屁颠屁颠。谁能做到？谁能比这更有弹性？世上真有心甘情愿当催巴的吗？我怀疑。

刘老师毕竟是刘老师，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看透了这家伙的“真”。在一片争议声中，在我们这批销售里把他提成了销售主管。

我们毕竟差着档次——当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藏着“假”，藏着“奸”的“真”。把小巩的“真”当成蠢笨，非要再给它扔进大熔炉，用没有IQ的世俗、世故、狡黠的烈焰煅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