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喀喇尔古伦河谷(9)

1986淘金惊魂 作者:来耳


原先离得远没看清,这会儿挨得近了,手电筒的光线下,才发现那人高鼻子深眼窝,头发卷卷的,眼珠子发蓝,竟然是个外国人。我的心猛地一紧,不动声色的又瞧了眼那矮个儿,却是个中国人的脸孔。

我佯作平静,手上继续给他们舀水,脑子却转的飞快,“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他妈的哪来的外国人?中国话还说得这么好,难不成……”

 那外国人看我神情不太对,张嘴想说话,而这时武建超正好被我们吵醒,在背后没好气地问我大半夜咋咋呼呼干吗呢?

我如蒙大赦,把锅往地上一搁,说你们自己喝吧。赶紧跑开了去,把武建超拉到一边,偷偷指着正喝水的那俩人,小声对他说来了个外国人,会不会是越境的苏联特务。

我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那时苏联和咱们国家的关系还没正常化,而之前常听说有苏联间谍会从东北和西北一些地区偷偷越过边境刺探收集情报的事,都不新鲜。

武建超听完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探头朝那俩人一望,马上回身踹了我一脚,哭笑不得地骂道:“狗日的,哪来的外国人,新疆有俄罗斯族你不知道?”

他说完,就和那两个人亲亲热热聊了起来。他们都是老金客,互相认识,武建超一高兴,又拿出酒来给他们喝。我揉着被踹过的屁股,心里有点冤,我知道新疆是有俄罗斯族,可我不是没见过么。

听他们聊天,才知道那外国人其实不是外国人,祖上是“十月革命”的时候逃到这边来的白俄,几十年好几辈儿下来,早就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俄语的原名特别长,大伙儿记不住,就都叫他阿廖沙。他娶的是汉族老婆,跟他一起的那个人是他妹夫。

我当时的想法,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很傻,或者很可笑。但思考什么事都不能脱离所处的历史环境。阿尔泰山正好在中苏边境上,而自打我记事起,我们国家就管苏联叫“苏修”,二十多年来关系一直很紧张,珍宝岛、铁列克,蒙古陈兵百万什么的,报纸广播经常说,还专门编的有唱珍宝岛的歌。再结合我们这一代从小受的教育,还有民间各种抓特务的传说,一时联想到间谍也没什奇怪。

武建超留阿廖沙他们过夜,闲扯了几句,三句不离淘金的主题,之后就各自睡了。我讨了个没趣,也抱着被子到一边躺下,心里有点不痛快,觉得这两天怎么老神经兮兮的,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第二天早上,突然感觉有人在踢我,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发现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多星期没见,他现在灰头土脸的好像一个泥猴子,正懒洋洋靠在车上抽烟。而阿廖沙俩人早已经走了。

吃完早饭,大哥领着我们继续往深处走。额尔齐斯河的诸多支流、河汊河沟,就像人体大小毛细血管一样,延伸进阿勒泰山。眼前的那条河道弯弯曲曲,把陆地分割成了一个个犬齿交错的半岛,河滩上都是硕大的鹅卵砾石,时而还能看见去年被人丢弃的破旧工具,和一些坍塌的地窝子。

来到中段的一个小半岛,又见到了甘肃老头和那个同来探路的河南人。他俩当时的姿势很奇怪,甘肃老头儿坐在石头上,另一个却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脚。我们纳闷这是在干吗,一问才明白,原来老爷子的皮靴穿得太久又沾了水,夹在脚上脱不下来了,那人正帮着他往下拔鞋。

大哥伸手画了一圈,告诉我们这个小岛子就是选好的淘金点,我踢踢脚下的泥沙和鹅卵石,有些不相信地问:“这沙土里能淘出金子?”

大哥不以为然的看了我一眼,把我们几个刚来的招呼到河边,拿着个做饭的勺子取了些砂土,放在水里贴着水面轻轻晃动,浮土顺水漂走,最后勺底只剩下一撮小石子,他拿手一扒拉,露出了一小粒黄澄澄的金砂。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天然金子,既新奇又兴奋,几个第一次来淘金的年轻人反应也跟我差不多,捧着勺子看了半晌不舍得放下,又小心翼翼把金砂捏出来放在手心。金子真的很重,只是麦麸皮大小的一颗金屑,就很明显能感觉到分量。

大哥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青霉素的小玻璃瓶子,让我把金砂放进去。他塞上橡皮塞,挨个在我们耳朵边晃了晃,还能听到金子碰撞玻璃叮叮叮的声音,之后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吧,同志们!”

虽说整条河谷都含有金砂,但这种随便挖一勺就能淘出金子的地段还真不多。我当时年轻不理解,后来再想想,才明白大哥当时的用意。那番做作不光是给我看的,更多是给其他人看的。毕竟我们这伙人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互相都不太熟悉信任,干活儿之前他让大伙儿亲眼见识了真金白银,一是要显出自己确实有本事找到金苗,确立威信,二是要刺激劳动积极性,让大家踏踏实实干活,少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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