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喀喇尔古伦河谷(25)

1986淘金惊魂 作者:来耳


我把耳朵贴着树干上下寻找,发现有个地方的声音尤其清晰,用手一敲还有空空的声音,而且树皮发酥,竟然被敲出了个小坑。我顺着酥烂的树皮一路抠下去,却没想到,从树皮底下抠出了一只白乎乎的大肉虫。

我心中讶然,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大哥拿着手电凑近一看,说好像是天牛。我摇头说怎么可能,天牛是长着长须子的甲虫,又不是没见过?

大哥却说这是天牛的幼虫,躲在树皮下吃木头,长大了才变成甲虫钻出来,杨树上生得最多。古代人管这个叫“蝤蛴”,用来比喻美女的脖子。

赵胜利也趴过来看,却撇撇嘴结巴着说,白乎乎跟个大肥蛆似的,恶心都不够,有啥可美的?

那虫子被捏着,显然是不大好受,拼命的扭动身体,头顶一对又黑又硬的大嘴夹子一张一合,我不小心被咬了一下,很疼。

我看看它,又看看那片被啃空的树皮,说难道这一个多月来我听见的怪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棵烂树,还有被大水冲毁的整片树林,难道都是因为它干的好事?这也太扯了吧?

大哥却说有可能,今年春天天气不正常,说不定让天牛大量繁殖成了灾,这东西啃起木头来声音很大,数量又多,河边的树被它们吃空了,结果大水一冲全倒了。其实天牛成灾还没什么,至少从外边看不出来,他还见过有一次天山的落叶松毛虫闹灾,松针被毛虫吃光了,漫山遍野的枯树,看上去就像被野火烧过一样。

大哥的野外经验远比我们丰富,这个推测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很奇妙的,经他这么一讲,似乎让我又找回了一些安全感。当然不是说天牛让人觉得安全,而是我发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理性与唯物的世界,终于又可以用常识来解释遇到的问题了,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到处是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啼笑皆非的结果。谁会想到小小的一个虫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仔细追究,可以说武建超现在生死不明,很大一部分也是被它们害的。

想到武建超,我心里又是一声叹气,顿时没了兴致,甩手把那跟美女脖子一样的“蝤蛴”丢进了水里。

大哥却突然急道:“你别扔啊,还不知道水什么时候退呢,那虫子能吃。”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大哥叹了口气,说蚊子腿再瘦也是肉啊,要是这水一直不退,我们就得靠吃那虫子坚持。他说完打开挎包,露出里边一个被塑料纸包着的铝饭盒,从里边拿出一个药瓶,倒出几块方糖分给我们吃,说是补充点热量。

我认出了那挎包,就是之前大哥跑回地窝子死活要找到的东西,拿过来掀开饭盒盖子一看,里边都是些多功能工具刀、针线包、火柴、磷皮、蜡烛、指北针之类的小东西,还有几个药瓶子,里边装的糖、盐,各种药片儿,最下边还压着一个工作笔记本,一个小铅笔头。大哥说这个叫“野外急救盒”,他在地质队每次去野外都要备一个,关键时候能起大用。

事实上也真让大哥说对了,大水完全退去,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卖金子的钱倒是一直在身上没丢,而且包在塑料纸里,人都湿透了钱也没湿,可四周洪水茫茫,空有几百块钱又能到哪里买吃的东西?最后饿得很了,还真吃了那种虫子,不过味道没尝出来,都是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直接咽下去。当时我们就跟啄木鸟一样,这儿摸那儿敲,竟从一棵树上找出了快二十只肉虫,这棵树还是没被蛀倒,可以想象那些被冲毁的树上肯定更多。

两天里,我不止一次跟大哥提起,说那晚有人跑进地窝子想掐死我,后来被吓跑了,而且那个人长得很像我自己。

可大哥却坚持说他当时根本没看到什么人,他打开手电是因为发现地窝子里进水了,着急跑出去也不是追人,而是为了看外边的情况。

最后被缠得不耐烦了,大哥反而问我是不是做噩梦鬼压床,把幻觉当了真。我心说放屁,指着脖子上被掐出的伤给他看,说鬼压床能压出这个来么?

总之争论来争论去也没结论,大哥又旧调重弹,让我不要再想了,因为很多事根本没法解释,与其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不如多考虑考虑眼前实际的问题。

而眼前最大的困难,除了洪水还有什么?

按照大哥的说法,今年阿尔泰的天气很不正常,比往年热得早,很可能雨季也提前到来,如果上游集水区内的几个地方同时暴雨,再和海拔更高区域的冰雪融水赶在了一起,很容易瞬间形成了洪峰下泄,凶猛成灾。

老金客们虽然都发觉了天气有异,可没做什么防范准备。结果一夜噩梦,人被逼到了高处,采金区全淹在了水底。

两天后大水退去,整条河谷被洗刷得面目全非,到处是碎石断木,杂草垃圾,还不时能看到被水泡发了的人畜尸体。

我只记得大哥从树上下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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