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过来，凑在韦康跟前：“韦先生，您预定的四头日本极品鲍鱼皇，现在能上了吗？”

“嗯。”韦康点了点头。

待侍应生走后，常文莱故作讶异地接口说道：“日本的极品鲍鱼皇，真正的好东西！”

他一语带双关，挑衅道：“韦总监好气魄，两个人吃，竟然一下子就订了四头。”

“呵，常律师您也说了，这是真正的好东西。”韦康淡然一笑，“对于真正的好东西，我的习惯都是要双份的。”

“而且，”他停了停，神情自若地说道，“今天这样的日子，非常值得我们开一瓶好酒庆祝一下。”

“侍应！”韦康打了一个响指，吩咐道，“麻烦你，把我在这儿的个人私藏，那瓶1982年拉菲拿出来。”

……

高级餐厅、日本的极品鲍鱼皇、82年的拉菲、个人私藏……

相逢不如偶遇，如此奢侈的夜晚，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无需再说。

觥筹交错，众人尽欢。

席后，韦康将慕家宝送回家去。

李万生跟常文莱仍然留在餐厅里，各点了一杯咖啡，闲坐。

两个人相当地沉默。

“咳。”过了许久，常文莱尝试着打开话题，“没有想到，慕小姐她……跟韦康……”

“文莱，依你看，这真的是世界太小了，还仅仅是一个巧合？”李万生打断他，直接问道。

“这事儿……”常文莱仔细想了想，斟酌着缓缓说道，“不好说。”

“——其中有很多蛛丝马迹，都有些刻意的成分。而且，韦康屡次约您不得，倘若真碰上今天这样的‘偶然’见面，您确实是无法推托的。”

“嗯。”李万生蹙了一下眉。

“不过，”停了停，常文莱又说，“他到底是没有利用今天这个机会……”

“那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李万生冷冷地接口说道，“明知我一定会接那个球，所以，他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抛给我。”

“嗯。”常文莱表示赞同，但有些疑惑，“但若说这就是韦康故意设下的局，亦有些蹊跷。”

“怎么说？”

“您看，李总。”常文莱分析给他听，“第一，并不是我们先在此用餐，然后他才特意寻到，撞来的。反而，他跟慕小姐在此用餐，于我们之前。”

“嗯。”李万生不由得点了点头。

“第二，就算是他预先知道您定了此处的餐厅，但您本来是要给慕小姐接风的，慕小姐因他而爽了您的约。那他怎么还能够保证您仍然会来此用餐呢？”

李万生再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又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他思忖了一下，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文莱，我说的巧合，并不单单是指今天晚上的事。”

“——一次偶然，或许真是巧合，但是，第二次的偶然，则一定是阴谋。”

常文莱突然明白了李万生的忧虑。如果只是单单今晚的“偶遇”，那么，在其间，韦康即使真是动了一点儿心思，亦不算大过。但是，如果韦康本身就是出于某种目的而故意接近慕家宝的话，这就不是一件简单巧合的事情了。

“韦康这个人，怎样？”

这个问题，老生常谈。最近一段时间，李万生已经问过常文莱数次了。但是，之前几次，都是因为华东项目，是工作上的事情。这一次，却是为了慕家宝，为了自己的女儿，舐犊之情。

常文莱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他跟小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李万生双眉紧蹙，盯视着常文莱的脸，仿佛想要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不清楚。”常文莱有些不安，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的关系？”李万生仍然不放过他，追问。

“不清楚。”

老板总是希望自己的员工随时清楚一切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可是，常文莱仍是继续摇了摇头，他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惶恐了。

好在，李万生并没有发怒，他慢慢地从常文莱的脸上收回了目光，停顿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小宝对他……像是很喜欢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

他的心软了。

常文莱不敢接茬。隔了半晌，听到李万生缓缓地吩咐他：“明天上午，让韦康到公司来。我给他半个小时的时间。”

“嗯。”

常文莱明白， 因着今晚的“偶遇”，因着慕家宝的缘故，李万生又重新接受了韦康这个人，甚至于还有可能会接受九洲制造这家公司。

孰好孰坏？孰是孰非？孰真孰假？都不用去管它，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李万生低下头去饮咖啡。

常文莱饶有趣味地定睛偷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是同情？同情他的无力？是兴奋？因为自己得到了某种验证？

“另外，”李万生忽地又抬头，“文莱，你去仔仔细细地摸一下韦康的底。我要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一切——过去，现在，甚至于将来。我要确保他对小宝是完全无害的……”

“李总，您放心！”常文莱的表情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原先唯唯诺诺的神色，十分肯定地应承道，“我一定亲自去把这件事情做好。”

“唔。”李万生再次垂下头去，把脸埋在咖啡的热氲之中。

常文莱亦趁势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借以遮掩住自己口角边一丝忍俊不禁、淡而得意的微笑。

韦康的底？

嘿嘿……

李万生不知道，此时，在常文莱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份韦康的详细资料——过去、现在，甚至于将来。

韦康第一次在机场上跟慕家宝的见面；韦康第二次赶赴云南跟慕家宝的邂逅；韦康第三次，亦就是今天下午的接机、晚间与慕家宝的约会，以及和李万生的偶遇……

一次偶然，或许真是巧合，但是，第二次的偶然，则一定是阴谋。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

韦康究竟想要做什么，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常文莱已然全盘知道。

商场对弈，每个人都以为别人是自己手中的棋子，殊不知自己亦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所以，他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完全地摸清楚对方的每一手底牌。只有如此掌控全局，才能让他信心十足，百战百胜。

咖啡渐凉，常文莱轻啜细饮了一口，不觉皱眉——韦康是一枚好棋子，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把这一枚好棋子的底牌完全地亮出来。

一切，都慢慢来吧！

慕家宝有些醉了。

到达住处时，她扶着韦康的肩膀摇摇晃晃地下车。韦康想要送她进屋，她一把就将韦康推开了：“不用你扶，我可以的。”

一推之下，慕家宝反而踉跄后退。韦康赶着迎上前去，想要搀扶她。

“站住！”她摇晃着身体，远远地避开，更伸出一根葱葱细指，狠狠地朝着他一指，停顿少顷，终是无语，只能用力地挥了挥手，喝道，“你走。”

酒不醉人，人亦不醉人，醉人的，总是自己的心。慕家宝并不是一个傻子——怎么会瞧不出来晚间的种种端倪？

所以，她有些受伤，有些难过。

韦康心中亦是十分纠缠难受。

慕家宝已经摇晃着转身离去。

或许，这一转身，她就再也不会回头。

“小宝！”他唤她。这一次，完全地出于真情实意。

慕家宝听得出来，她的身体一震，因激动而有些发抖，再也迈不动步子。

韦康缓步走近，一时无言，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挽留住什么，亦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挽留。

慕家宝的心中亦是十分的纷乱纠结。她有些不安，甚至莫名地有些恨他，却不知为何，再也迈不动步子。

慕家宝转身，韦康就近在咫尺。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韦康的眼睛。

“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她问得有些艰难。

“真的。”他立即回答她。

他知她问，她知他答。

空气凝滞，两个人四目相对，慕家宝的眸中渐渐生起一阵水雾。她突然一把抱住韦康，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你不会骗我？”

“不会。”韦康亦紧紧地拥着她。

或许，爱情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过了良久，她叹气：“你若是骗我，就一辈子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韦康没有再回答，只是用尽气力，想要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夜色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