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9)

刀尖:刀之阳面 作者:麦家


于是,司机又发动摩托车,我和静子双双上了车,“很威风”地穿越大街小巷,前往熹园。静子的摩托车挂着皇军牌照,我要的就是这个派头和威风。当然,我真正要的东西是掩护!说白了,我今天找她就是用她和她的摩托车做掩护,以便顺利地进入熹园右院——如果需要。果然,我们未经任何盘问,径直开进熹园大门,停在餐馆楼前——那幢四层楼,对门就是那个接待住宿的四合院,白大怡可能就住在那里——我希望他就住在那里!

我们进楼去订好餐位,出来后静子要打发司机走,带我在院子里逛一逛。我要她等一等再放车走,我怕白大怡万一没住在对门,我还要编个理由去右院呢。我指着对门招待所说:“我那里还有点儿事。”让她跟我去。她不解地问我:“去那儿干吗?”我不说明,故作神秘:“有事。重要的事。”她又问:“什么重要的事?”我轻轻拍她一下,说:“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静子半是疑惑半是羞怯地跟着我进了招待所。这是一栋老式建筑,以木结构为主,大梁立柱都是上好的梓木,在岁月的侵蚀下似乎更显硬实、持重,表面有一层敛气的漆光。李鸿章在此办水师学堂时,这儿是学堂的藏书馆,门前石砌照壁上至今还保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整个建筑由四幢两层半高的木楼围合而成,中间含着一方300平米见方的天井。临天井的一面,楼上楼下都有带护栏的走廊,可以四通八达。天井里置有几张茶桌,顶着白色的遮阳伞,一下把屋子本身的古旧感减去几分。我带静子进去后,直奔天井,找了一张茶桌坐下。我想叫壶茶,却不见服务员。我们只好干坐着,喝午后灼热的暑气。静子明显觉得有些纳闷和不安,刚坐下就催问我要办什么事。我说:“你把证件给我一下。”她更奇怪了,问:“干吗?”

我悄声说:“我要开个房间。”

她脸红了:“开房间干吗?”

我答非所问:“用你的证件可以打折。”

她一定以为我心怀鬼胎,想睡她,忙不迭地说:“可是……这不合适的。”

我继续故作糊涂,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她可能更加肯定我想干什么,羞涩极了,埋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这,太突然了吧……我不知……深水君,你……太突然了……我们走吧……”

看到她心迹已露,我决定就此刹住,故意装得很不好意思,说:“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是这样的,我有个老同学今天到南京,让我给他订个房间,我想你的证件可以优惠,就……可以吗?”

静子羞愧难当,慌忙掏出证件,递给我。我拿了证件,请她稍等一下,便去服务台订房间。订房间是名头,目的是要打探白大怡是否住在此地。但凭什么乱打听人家?弄不好打草惊蛇,还暴露了自己。所以我才“骗”来了静子的证件。静子在突发的羞愧中,不大容易多想,这也是我之所以要跟她“卖关子”的原因。

拿着静子的证件,到了服务台,我的身份和说法都变了,我成了日本天皇幼儿园园长(大佐军阶)的“下人”,把服务台的领班叫到一边,先将自己的证件交给对方看了。领班看了证件,见来头不小(对他来说保安局一个处长也是长官啊),很客气,问我有何吩咐。我问:“知道天皇幼儿园吗?”他说知道。我小声说:“那位就是天皇幼儿园园长,喏,这是她的证件。”我还有意跟不远处的静子挥了挥证件,静子也给予回应。

领班见此,远远地向静子示了敬。

我说:“她是我们首长的朋友,我是首长派来给她当差的。下面我跟你说的事情,你知道就是了,不要跟其他人说起,可以吗?”领班连连点头称是。我又有意含着暧昧说:“是这样的,她今天要在这里会一个男朋友,现在我也不知他到了没有,你给我看一下登记本好吗?”

领班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笑道:“对不起,这是皇军的隐私,我不能奉告。你把登记本给我看一下好吗,我就知道人来了还是没来。”

领班没有迟疑,立即把登记本给了我。我从前向后翻看,很快发现,上面最后一个登记的就是:白大怡!我把登记本还给领班,摇头说:“没来。”他反而替我着急:“那怎么办?”我说:“你等一下。”我到天井跟静子随便嘀咕了几句,让她不要着急,这里登记房间比较烦琐,请她耐心等一会儿。诸如此类。静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只是微笑着点头。罢了,我回去对领班说:“她要订个房间,你有空房间吗?好一点儿的。”他说有的。我说:“好,你带我去看看房间好吗?”

于是,领班带我去看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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