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周作人:并非一只沉默的“羔羊”(2)

北大传奇 作者:张明帅


蔡元培与周氏兄弟有同乡之谊,当年鲁迅进教育部,周作人任职北大,均系蔡氏延揽。在北大期间,蔡与周氏兄弟时相过从,为影印乡贤李慈铭《越缦堂日记》,蔡曾委托周作人代管具体事宜。在校政方面,蔡一向比较依重欧美派学者,周氏相对显得冷落。1926年暮春,周作人致函归国后,滞留南方的蔡校长劝其北上履职,函称:“作人在北大将及十年,除教课外,于教务素不过问。今因先生不来北京,与北大前途关系至大,偶有所见,不敢缄默,敬以奉陈。”那时,周对蔡还满怀热望。然而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蔡不得不“弃职”北大,以至连胡适对此也大为不满,周的失望也就可想而知。

更令周作人难以容忍的是,此后蔡元培反对阶级斗争的言论和参与“清党”的举动,使得此时已经激愤起来的周作人,遂公开撰文抨击,指出“南方之事全败坏于清党”,蔡、吴(稚晖)等元老难辞其咎。尤其令周氏颇感刺激的是,蔡在国民党中央会议上列名提出停止青年运动议案,周后来慨叹:“观蔡公近数年言行,深感到所谓晚节之不易保守。”不妨说,周作人对北大光荣传统的不予认同,某种程度上是对蔡元培等深感失望之后的一种逆反。因此,大学区风潮当中,周与北大学生几乎反其道而行之,自称“反蔡而不拥李”。不拥李略嫌空洞,反蔡倒有几分真实。

正当北大学生护校高潮趋向平息,有关各方协商“善后”之际,胡适于1929年1月忽有北平之行。此行本为参加协和医学院董事会议,且属于公开活动,但周作人却疑其与北大校事有关:“闻胡博士秘密来平,不知何作”,“目下情形似陈公辞后,以博士继任也”。即揣测胡适接替陈大齐出长为保持北大独立性而特设的“北大学院”。胡适南返后,周作人仍疑虑重重,认为“别一方面也可以派自己的人来接任,如胡博士” 。

不难看出,周氏的警觉始终未曾放松。鲁迅对北平大学区风潮也曾有所议论,他在致章廷谦、李霁野的函中称:“闻北京各校,非常纷纭,什么敢死队之类,亦均具备,真是无话可说也。”“我看北京学界,似乎已经和现代评论派联合一气了。”这分明是说,北大等校拒李风潮与现代评论派难脱干系。周作人对此说法的反应是“疑信参半”,他承认,北大此次风潮“原因颇复杂,吾辈虽站在旁边,有时亦莫测高深”。周作人与胡适关系的“解冻”,是后来胡因“人权问题”与国民党大起冲突之时,周主动去函,劝胡北返,双方自此重修旧好。

北京大学恢复,“归队”任国文教授

1929年上半年,继北大学生“武力示威”之后,北平大学区风潮的余波又有北师大学生的第二次冲击,加之女子学院问题、教员索薪活动,使北平大学区实际主政的李书华焦头烂额,最后只得一走了之。周作人斥其“顽钝”,对北平大学现状明显表示不满。此时他不仅“归队”仍做国文系教授,还曾一度代理系主任之职,然其消极低调则日甚一日。他不时抱怨:“北大开学才一个月,而经费似就有问题”,“北平一切如故,北平大学无钱亦如故”,“近来颇想购书而不敢花钱,想作文而又不能静心,每日马马虎虎过日子而已”。

经济上如此,精神上亦复“消沉”,比较《语丝》时期的尽性发抒,已然不得不强自内敛。其自述:年来经验日多,世故渐深,对时事绝不妄评,惟旁观而已,“可惜因此亦缺少执笔之兴,即别的文章也不大作”。国民党“革命”政权向北方的扩展,起初曾造成传统知识界的内心紧张。略微夸张一点说,周作人1929年的“几乎全不把笔”,似乎蕴涵着时代即将转换的某种预感,他的所谓“民国十八年的新觉悟”一说恰恰与其写作状态低落相互对应,且透露出内心隐忧:“我觉得现在世界上是反动时代的起头,低文化的各国多趋于专制,中国恐亦难免,且封建思想更深且重,所以社会现象亦更不佳。既无反抗之志与力,我想且稍取隐逸态度为宜。”所谓隐逸态度,大概就是“闭户读书”之类了。

同年6月间,北平大学区被宣布撤销,北京大学终于恢复。可是就在此后不久,周作人突然向江绍原表示:“近来很想不做教员,只苦于无官可做,不然的确想改行也。”此语的虚实尚待考究,不过社会政治变动时期,北方高等学府中颇不乏“弃学从政”的升迁之士,一向恬静闲适的周作人其内心偶尔也不免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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