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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的记忆旅行在石山寺萌芽

和父亲去旅行 作者:陈铭磻


若能化身成樱花,我愿意伴随纷坠的樱瓣,飘落在时间的肩膀上,陪它们一起老去。

以为在寒流冷峻的二月天,去到邻近琵琶湖畔的石山寺,可以遇上樱花盛开的迷人样貌,可当我和三个孩子从新大阪赶搭早班列车,抵达寺院山门,却见眼下苑林花色沉郁空寂,一片光秃。第一次带孩子们到石山寺散心,竟是面对冬季旅行第一站的凄怆光景,不免感到些许失望。

冬日即将告终,我期待樱花绽放满园的奇景,反倒一直隐身在冷冷的寒风下,庭苑里依然枯黄的樱树枝丫,纵横交错地盘结在我缓缓经过的前庭步道,两侧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雀鸟,踏足在枝梗上,发出的轻微的吱喳声,声声穿透树梢,流进我耳里。

面朝发源自琵琶湖的濑田川,以及野鸟群聚的伽蓝山护佑于后的石山寺——被日本的骚人墨客,拿它跟信州姨舍山和京都大觉寺,同誉为“日本三大名月”的观赏名所。

从日本最大湖泊琵琶湖流来的濑田川,经过滋贺县大津市伽蓝山下,其山腰坐落着一座于公元762年由神武天皇下令兴建的石山寺。寺院因拥有近江八景之一的“石山秋月”,以及西国33所观音灵地的第13处而闻名;除此之外,国宝正殿、多宝塔、月见亭、源氏苑、芭蕉庵以及樱花、杜鹃、水菖蒲、红叶等,其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色,都令游客流连忘返。

石山寺名震古今,全因千年之前,喜好文学的紫式部曾到此参拜借住,并构思出日本首部长篇小说《源氏物语》而扬名。紫式部在此住宿期间,曾多次在月见亭远眺辉映于琵琶湖上的皎洁明月,并将感动写入《源氏物语》一书中,石山寺自此不仅成为著名的观月名所,每年中秋前后三天,还特别举行“石山寺秋月祭”,借古乐演奏及朗读《源氏物语》,引发思古幽情。

公元804年远赴中国留学的空海和最澄,不仅对唐文化感兴趣,对佛教禅理也特别钟情偏爱。最澄于翌年返回日本,空海则在806年回国,同时带回重要佛典《三教不齐论》,保存在大津市的石山寺。1984年,高野山大学调查发现石山寺保存的《三教不齐论》是于室町时代抄自最澄带回的原本。收藏在石山寺的这一手抄本,被日本学者作为研究最澄在唐朝留学期间的活动线索参考。

来到石山寺,未能见到《三教不齐论》手抄本,也不见吉野樱开,失落的心情,使我为初到大津,却无法会见樱瓣纷落所呈现的飘零美景而感到遗憾,“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便转嫁心思回想起至今仍然藏匿心底,记忆中小田原城下那片优雅的樱花林。

那一次的关东之旅,我正决定和三个孩子从东京搭乘快速列车,到邻近伊豆的平冢市,探望暌违多年的清行宏夫妇,主要的目的,仅是希望让他俩见一见我父的孙儿长大成人的样子。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平冢,刚从月台下车走到出口处,我一眼便看见等候在那里的清行宏夫妇,以及我仍清晰记得模样的长子清一之。久别重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寒暄说话,直到见过三个小孩后,夫妇二人商议驱车载送大家到小田原城游赏初春风光,他俩知道我喜欢樱花,执意陪我和孩子一起去赏樱。

就在小田原城花开缤纷的樱花林步道,无意间瞥见当年我到日本旅行时,对我照顾一如家人的清行宏夫妇,不禁大感惊奇,他俩的脸庞上经由光阴流逝,所残存下来的苍老印记,我见他俩如是,他俩看我大概也如此吧!岁月苍凉,宛如风中凋零的绯樱,沉落到我心底。

若能化身成樱花,我愿意伴随纷坠的樱瓣,飘落在时间的肩膀上,陪它们一起老去。

父亲在天,是否目睹我和他的三个孙儿,在小田原城和他的老友走在樱树下赏花呢?如果他仍健在,而我依旧是当年那个开朗而热情的年轻人,他一定会在同样春暖花开的季节,领我到清行宏家门前的巷道上,看那一排长得姿色优雅的樱花树,在清风中灵巧摇曳的生动模样。

记忆不远,这时,我站在石山寺的林间小径,清晨微光柔和地照射在池塘对岸的茅庐亭台上。未到樱花盛开的季节,我因叹喟清行宏夫妇在我初次旅游日本期间,加诸我身上的顾惜真情,而感到我日夜思念的樱花,竟如此慵懒不堪,不肯轻易在我眼前绽开它纷飞的耀眼面貌,整个情绪便直落而下。

我虽然这样看待景色苍茫的石山寺,几度感受岁月消逝的速度,飞快得使人难以置信,但仍坚信,只要冬日寒流一过,春樱绽放的日子必定不远了。

时光胶囊

存在的意义教会我,记忆跟随旅行不断扩张它曾被遗忘的时光真貌,以及跃动的生命力。或许疲累一再让我浑身乏力,以为自己走到极限,但和对的人、喜欢的人一起同行,委实感到活着真好,有旅行的日子更好,好像生命又复苏了起来,得到调和的心情也跟着可以触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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