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虎既然承认大刀团已经鸟枪换炮，上官头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弄清马虎是如何弄来的这批武器，十天之前，三战区长官部三份加急电报上说，新四军18师有行动，后来，特编旅情报科获取的情报，证实了长官部的电报内容，那天夜里，大刀团冒着夜色从徐村开拔，情报科就向长官部作了报告，三天后，长官部又来电报，说日军的一个军火车队在南京东郊遭到伏击。种种迹象表明，大刀团是操着胜算出手的，据他所知，皖南新四军远离南京，不可能直接截获日军军事情报，大刀团行动依据又是什么？上官当然不好直截了当问此事，便旁敲侧击道：“看来，你们新四军就是当年的孙悟空，都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了。”马虎不解回道：“老同学是啥意思？”上官说：“就连日本人军火车队的行动时间和路线，你也能摸得一清二楚！”马虎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同学，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新四军，从上海到南京的沪宁铁路沿线，还有公路，到处都有我们的游击队，还有地下党，都是村自为战，人自为战，别说是军火车队，就是日本人在哪里撒尿，在哪里放屁，我们也是清楚的。”马虎没有透露情报来源，是怕上官会向三战区报告，尽管国防部有人说过，国共联合抗战，情报应该共享，可如果说出是王茶仙提供的情报，等于就把同学卖了。情报战，都是一对一的较量和交易，尤其是在战时，有时连夫妻也得保密，况且还是有分有合的两支部队。

同学会面，就在这一问一答，相互试探中进行，尽管话锋时冒火药之味，但总体还是愉快的，也没有伤同学感情。马虎出于礼义，还留上官一行在祠堂吃了晚饭。粗茶淡饭，米酒腊肉，三杯酒下肚，上官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跟马虎一道遛遛马，说是遛，其实是赛，看看谁的马跑得快。马虎当然欣然应诺，两人放下盛酒的搪瓷缸子，就让钱阿大和鲁彪牵出各自战马出了祠堂，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雪青马和枣红马便似两支离弦之箭，沿着青弋江飞奔。两匹马朝着下游方向狂奔，跑出十多里地，还是不分胜负。上官突然勒住马缰，对冲向前方的马虎喊道：“老同学，别跑了，你看天上月亮都升起来了，何不歇下来，享受这春江花月之夜。”马虎也勒住缰绳说：“谁说不是呢？老同学雅兴不减当年啊！”

两人下马后，都扔掉缰绳。一红一白两匹战马，走到江边，将嘴探入春江，饮着江水，饮一阵，就抬起头长嘶一声，像是在谈心。两位同学，也都席地而躺。江边的白沙细如白米，洁如美玉，两人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上月亮，又叙起同学之情，感叹人生如梦，光阴如白驹过隙。一番感慨后，上官便问道：“老同学，你是不是有了红尘知已？”马虎被问得一头雾水，说：“此话从何说起？”“你的红尘知已都坐过你的座骑了，还想瞒我？”上官说：“还是一个女兵，扎着两条辫子。”马虎突然想起那天早晨文茹骑马的事，便说：“我们刚刚相识。”上官显然不信，道：“刚相识就让她骑你的座骑？你就别瞒我啦！”马虎见上官对这个女兵很感兴趣，便说：“我们也是一见钟情。”他这样说，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都三十出头的爷们了，还是光棍一条，可自己的同学上官，都当三年郎官②了，每次同学相面，都觉自己矮了一大截。上官说：“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马虎道：“我一定请你坐上座！”

月亮升起两竿高，上官和马虎就回到原先渡口，此时，鲁彪已带着随行恭候在那里，船也准备好了。上官跟马虎握手告别，随后登上渡船。船老大轻轻点了一下竹竿，船就如离弦之箭，就朝对岸漂去。

马虎送走上官回到祠堂，就回西厢房躺下了，伏牛山一战，人还没有恢复，加之陪着同学喝了三大杯米酒，就愈加困乏，头挨着枕头就呼呼睡着，睁开眼睛，看见明瓦上月亮已经

②郎官：吴越方言，已婚男人的尊称。

升到中天，再闭上眼，却睡不着了，便披衣下了床，出了厢房门，去各个房间查了查铺。官兵都散住在祠堂大大小小的房间和过道里，也有的住大殿。徐氏宗祠是皖南有名大祠堂，单是房屋就有几十间，百十号人马朝里一搁，闲余地方还是很多。官兵都熟睡了，军官睡的是房间，还有床铺，士兵大多睡通铺，木地板上铺一层厚厚稻草，柔软又舒适。马虎逐一房间和铺位走过，官兵鼾声像浪花拍打着他，听到这样的鼾声，马虎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觉着当个团长有多牛气。单凭这鼾声，心里就明白，赶走日本鬼子只是个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