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脚下厚厚的褐色地毯，跟在吴局长董副局长后面迈进常委会议室的时候，沙镇玉心里是多少有些紧张的。作为从业十多年的新闻记者，沙镇玉曾经无数次走进过这个全市的神经中枢，但那都是为了完成采访任务，真正以与会人员的身份他这还是第一次。

常委会议室内那硕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后面还空无一人，显然主要领导还没有到，先期到达的几位与会人员都坐在靠近最边缘的长条桌后面，沙镇玉心里逐渐放松了下来。看到他们走进会议室，先到的那几位纷纷跟走在前面的吴局长打招呼。吴局长回应着就在靠近门边的长条桌后面坐了下来，董副局长和沙镇玉也随后坐在了吴局长两边。这时沙镇玉才注意到那几位先期到达的人员大都是宣传口的头头脑脑，其中有文化局的叶局长，旅游局的张局长，市委办公室协调宣传工作的姚副主任，唯一不能归类的是龙原县的县委书记王兴成。好在大家都在秀水这个大锅里搅勺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一起开会的机会多了，碰见谁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刚一坐定，叶局长就对吴局长说：“把新闻部主任都带来了，你这个万事通肯定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了。别打了兔子光自己掖在腰里了，拿出来让我们这些‘黑五类’也沾点腥。”

吴局长说：“谁是黑五类？你文化局长要成了黑五类就没有红的了。现在市里提出来的口号就是建设经济文化强市，全市的大事文化局就占了了半壁江山还说自己黑！”

叶局长叹了口气，说：“文化局是黑老鸹穿比基尼，黑不黑大家都知道，也用不着你在这里给上眼药。说起来我们文化局参加这样突然的会议不多，所以一下子被招进这么庄严肃穆的会议室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吴局长说：“我们都跟你一样紧张，领导有什么想法是不会告诉咱的，新闻部主任也是临时抓来的，我们这次没有报道任务。”

看着吴局长跟叶局长斗嘴，坐在里面的姚副主任龇着牙直笑，这倒提醒了吴局长，指着姚主任说：“想知道会议内容我们得问他，他是天子近臣。”

姚副主任赶紧反驳说：“我怎么成了天子近臣了？我只是个跑腿的，你们这些部委办大员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叶局长说：“跑腿的才不可忽视啊，祸起于萧墙乱出于宫闱这是历代帝王最头疼的事情。历史证明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让领导睡不好觉，这还不够厉害吗！”

这话说得有些恶毒，旅游局的张局长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嘿嘿地笑了。姚副主任是个老实人，嘟嘟着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把一张黑脸生生给憋成了酱紫色。

坐在里面的龙原县委书记王兴成也笑眯眯地看了姚副主任一眼。这位王书记一向为人低调不善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很多人都把王书记的这种性格当成了傲慢，县委书记虽然和这群主任局长一样的级别都是正县，但是放到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上就是重用。所以这些主任局长心里虽然不是太服气但表面上对王书记还是有足够尊重的，说起来就是一种敬而远之的状态。

吴局长注意到了姚副主任的窘态，赶紧转移话题说：“老张，你别笑眯刺啦的了。等会就等着挨熊吧，历史证明凡是这样紧急召开的会议肯定没有好事。”

张局长说：“我这里早就撑好了兜子准备着呢！谁熊我我就叫他熊，反正我就这么一堆了，扔到旅游局这个烂摊子上已经提不起来了，再扔还能上哪里去？”张局长在来旅游局之前是长新县的县委书记，早就被列为了副厅级的后备干部，去年县化工厂的一个爆炸事件把他的前途彻底轰没了，原来朝气蓬勃霸气十足的张书记一下子就变成了随遇而安暮气沉沉的张局长。

叶局长说：“这话你对着领导敢说吗？”

张局长说：“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张局长面朝门口坐着，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住了，眼睛睁着大大的定格在门口的方向并逐渐涌动出满脸的笑意，脑袋也随即往前伸着把肥硕的身子提了起来。大家都感到诧异，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见市委书记向天问和宣传部长刘正浩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向天问还是像过去一样的持重，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最顶端的位置上站定，然后环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稀稀拉拉站着的那几位部下，摆了摆手说：“坐，都坐。”沙镇玉以为向书记会招呼到会的这几位局长去椭圆形的会议桌前面坐，因为偌大的会议室零星坐着这几个人显得整个房间太空旷了，看起来不像是开会倒像是在看一部上座率很低的电影，如果都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前这种感觉会好一些，但是没有，向书记在打完那个简单的招呼后就率先坐下了。看来规矩从来都是有形的，正因为有形它才深入了社会的每一寸肌肤，不给任何微小的不轨细胞以僭越的机会。

见大家都把目光射向了他，向书记问旁边的刘部长，“都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