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丧气的好好跟在李霞的身后往办公室走，每迈出一步，脚心的热量都被一点点地抽去，她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方那座冷酷而肥硕的冰山。冰山扭过头，回了她一记冰冷的眼神，这眼神，充满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无视。

到了办公室，冰山不容分说，便扔给好好几沓病历和一本处方笺，交代了一句“开药方”后，就直挺挺地坐在电脑前用医院内部网下处方、填病历、出检查申请……

好好抱着病历发了几秒钟的呆。干，不知道从哪下手，不干，不就承认了自己这个医学研究生的无能？好好的智商瞬间一落千丈，她像只笨拙的鸭子，四顾左右了半天才找来一把小凳子坐在李霞身边。

李霞依旧目不斜视，只是动了动身子给她腾出几平方厘米的地盘，便继续手指飞舞着打字，一副敌军压境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

好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办公桌的杂物堆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笔，打开病历细细研究李霞刚刚记录下的主任示意的治法和处方。而让她头大的是：费明是中西医结合的专家，不仅给了西药治疗指导，还下了中医处方。好好犹豫着是开中药还是西药或者中西药都写在一张纸上，就在这举棋不定的几分钟里，李霞突然回过头，简短地问：“开完没有？”

好好吃了一惊，嗫嚅道：“还没。李老师，咱这处方是下中药还是西药？”

李霞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没看我正在电脑上下西医处方吗？西药不用你写，写中药就行！”好好忙低头查找病历本上那些麻黄、桂枝、五灵脂，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上班第一天，就遇上个“灭绝师太”，许好好很懊恼。不过职场不同情弱者，东方医院血液科的工作进程也不等人，它是忙碌的、刻板的、机械的……没有人给你喘息的时间。原以为开完药方总算可以嘘一口气了。可李霞却站了起来，扫视许好好辛苦半天的“劳动成果”，似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话：“一个医学研究生怎么这点基础常识都没有，要用钢笔开药方，重开！”

东方医院的工作就在许好好一笔一画写处方中一天天溜走了。她渐渐感到沮丧，窗外香樟树的叶子渐渐发黄，飘落时好好似乎能够听到沙沙的声音，如同她失掉的勇气一样。

每天上班，在李霞不动声色地注视下，从药方到检查单，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填写，差一笔也要重新返工。到后来连李霞自己也懒怠了，似乎从许好好这笨丫头身上挑错得不到任何快意和成就感了，就懒得再对她说这不对，那不对。即使发现问题，也只是简单地给她半个小时的时间返工，就去为新入院的患者做骨髓穿刺检查了。

好好好不容易在其他医生的好心指导下完成了笔头工作，就连忙一路小跑着到准备室取器材，麻醉药、骨髓穿刺针、纱布、药棉、一次性针筒、手术手套……

李霞一边戴口罩一边冷冷地看着好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开始表达不满：“我说，你今天怎么穿带跟的鞋？在医院上班就不要考虑个人形象，你是为病人服务的，不是来选美的。”

好好低头看看脚下的坡跟休闲鞋，缩了缩脚趾，把分辩的话吞了回去。

取点、打麻药、穿刺针垂直入骨、抽针头换针筒、抽取骨髓……

李霞的骨髓穿刺术做得又快又稳。好好以前只从韩剧里见过这种手术，为了凸显主角们悲惨的人生，赚取观众的眼泪，编剧们总是让即将得到幸福的人们患上白血病。骨穿针入体的一刹那，美丽的女主角倔犟，流泪。而许好好见的患者相对平静很多，可能长时间的治疗已经让他们麻木，除了打麻药时有的会“哎哟”两声。

刚刚做完骨髓穿刺术的李霞看到许好好的表情，冷淡地问道：“以前没有实际操作过这些吧？”

好好难为情地点点头。李霞又说：“我就知道！”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像抱怨，又像特意说给好好听，“真不知道费主任怎么想的，怎么能把这种稀缺人才引进过来？”

深呼吸，深呼吸，好好告诉自己：你今年犯太岁啦，遇到一个八字相冲的带教老师你就认命吧！记得有位伟人说过，在谋生的道路上要学会让耳朵长出一个突破生理极限的瓣膜，听到好听的话就放开，听到不好听的话再适时关闭。这位伟人，就是曾经站在大街上发小广告谋生的谷歌同志。谷歌，谷歌，你现在好吗？在做什么，开会？跑市场？陪客户？还是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