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好像又听到了正淳曾在菩萨面前对我许下的盟誓。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深深地望着我的眼，一字一句都深挚恳切、掷地有声：一世一生，你都是我的妻。我会永远敬你爱你，一如此时此刻。

但后来的每时每刻，他的身边除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女子。

时光一寸寸流逝，就像正淳无数次离开之后，我所见到的奔涌不停的澜沧江，江水不止，大风不息。女子心事尘冷，带着凝固的美和持久的痛，我的寂寞比任何一个旷远的地方更加空茫。

都说男人是广阔的。他们壮志凌云，怀抱家国、指点江山，毕生把有所作为当作自己的理想。而女子是狭隘的，她们偏颇任性，优柔寡断、斤斤计较，坚持要把那错与对、是与非放在心上。

所以爱情之于女子，是无可救药的终生迷恋；之于男人，却只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难怪他们汉人有句话说，天下男儿皆薄幸！

二

正淳是父亲为我择定的夫婿。

虽然我知道这门婚事的实际意义，只是用来安定大理与部族的关系。但我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即将一生嫁予的男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这个汉族男子知书识礼、温谦敦厚，他看我的眼神静默专注，柔情深蕴。

我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深爱着的。

那时我们都是正当好的年华，我青丝漆漆、素手纤纤，他长身玉立、宽袍缓带。陡然飘过一缕眼风，就生生注定了此后恩爱的无限光景。

一声“凤凰儿”，顿时就眉眼舒展、天光豁开。

新婚之夜，他将我们剪下的发丝绾作了一个同心结。

青丝交缠，不分你我。汉人的习俗与我们摆夷全然不同，但却这样动人。连一缕发丝，都可以这样情思不断，深意缠绵。

我将这枚同心结放入香囊贴身收藏。后来无数个他不在身边的夜晚，只要我重温起这一抹轻软的绕指柔，就不会觉得空枕孤寂。

三

后来正淳还曾送过一枚玉佩给我。他把玉佩放在我手心的时候，神色如同我们成婚那日的郑重。通透莹润的玉佩上，两只鸳鸯交颈而眠。

大理虽然钟灵毓秀，却少有鸳鸯。我虽然无缘得见，却也知道这鸳鸯，是一朝成双，终生不离。

在汉人那些美轮美奂的诗篇里，它们就是心心相印、忠贞不渝的指代。

正淳就用这含蓄而深情的方式，应践着曾对我许下的承诺。那承诺言辞灼灼、甜蜜沉实，我听到自己心里有花开的声音。

那是我们在一起最幸福的时光。

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有我的地方，就有他。哪怕身影未至，只要我回过头，都能看到他深情追随的目光。

那些两情相悦的幸福曾让我坚信，正淳也如我深爱着他那样深爱着我。因为有他，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有他，我才可以不惧什么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因为有他，才使我对将来的憧憬充溢满足。

其实那些所谓的江湖声名、皇室荣耀在我眼中都不值一顾，他既为王，我便为妃，而这些也不过只是一种身份的称谓。我既不贪那荣华富贵，也不恋那名利权位。我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同偕白首，并且安然接受他给予我的任何名分。

我是一个传统的摆夷女子，一生争取的都只是和爱人的一心一意，并且期待天长地久。

四

天长地久是他信守的承诺。可是一心一意，他从来都做不到。

他那些体贴入微的心思、惹人心动的情话，都发自真心，不是作伪。但这般心思如此情话，并不只属于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