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至少在记忆中是这样。连着好几天在午饭时期徘徊在操场角落的葡萄树下，安静地翻着美国作家伯内特的那部《小公主》，里面的萨沙有很多很多朋友，为什么？！凭什么？！

过多的偏激使我的心情愈加沉闷压抑，终于有一天我爆发了。

事情发生在某个星期二的上午，天气莫名的好，阳光甚至可以冲破厚重的窗帘洒在桌子上。我的心情难得随着跃动的光线有了一丝难觅的欣喜，但这份欣喜未显现时就匆匆消却了。

大课间问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借了一本本不应该在教室出现的偶像类的书籍，恰巧碰上老班课间例行的巡班检查，毫不客气地将书卷成一卷夹胳膊下面走出了教室。我呆呆地看着，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另一个女生见状有些着急，催我去帮同学讨书。我答应她下个课间会去找班主任试试看，便不再说话，她也没有再逼我，转身离开了。

突然发现这节英语课前所未有的短，下课铃响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没有找到勇气去面对那张令人生畏的脸。班主任好像把我的小心思猜得透透的，主动来找我谈条件还书，这一理解之举使我深受感动。但是当他开出条件，我便再也感动不起来了。

他要我告诉他书的主人是谁，言外之意，就是要我把书主给卖了。

那个催着我讨书的女孩见状，给我狠狠地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闭紧嘴巴。我看了一眼书主，倒是满脸的无所谓。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射在我的脸上，突然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我抿了抿嘴唇，小声地说了句不知道。班主任换了个姿势俯视着我，这显然不是他所期待的答案。

前面的女生还在拼命使着眼色，我一时间好像受了鼓舞，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第二声“不知道”甚至比第一声明显高出了几个分贝。班主任显然不吃我这一套，得意地扬起嘴角：

——我让你说你不说，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作为一个在班主任面前还算说得上话的老班委，我当时并没有把那一句话当成是一种嘲笑般的威胁。

叁

显然我低估了班主任的能力。

星期二的第五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老班慷慨地省去了起立的时间，专门拿来临场审问。

×××，这是谁的？

不知道。

再问你一遍，这是谁的？

不知道！

第二遍的音量吓坏了所有的同学，也吓坏了班主任，甚至，也吓坏了自己。

班里仿佛瞬间被时间冻结，没有一丝声响，窗外无止境的蝉鸣趁机破窗而入，使得本来冰冷的教室多了一份燥热与不安。班主任的表情变得有点扭曲，让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迸射出来的极度愤怒。他站在原地，久久地盯着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想要再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人硬生生卡住喉咙，未发出的音节跳动着，成了初夏天际的点点浮丝。

无音，无音。

让人恐惧的安静。

班主任愤怒地把书砸到了他平时惜如宝贝的笔记本电脑上，书落下时沉闷的声音把第一排的小个子们吓得一哆嗦。我哆嗦着，脑中仅有的空气已经被谁完全地蒸干，讲台上越发激昂的咆哮在我的世界里变成了孤寂的忙音，我闭上眼，瞬间就同世界隔绝了，以至于接下来害全班集体停了一节课这个细节，都忘了。

下课的钟声并没有宣告整个事件的终结，可是我却被世界遗忘了。昔日的好友笑闹着相继走出教室，那一瞬间突然百感交集。略显闷热的中午，一个人悄悄地徘徊在小小的葡萄架下。我低着头，看着莫名的水滴砸在绿色的塑胶跑道上，一滴，一滴，没有规律，没有声音，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