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非色情男女(5)

倾城十年:苍耳心 作者:叶倾城


总是在缠绵激越过后,我半躺在床上,手指不经意地插进她浓厚如裳的黑发,好像进入不可预知的黑暗。而杨梅,只是温存地靠着我,她柔软的身体,依偎的样子,瞬间,有冲动让我想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我没有说。

是潜意识里对她深深的轻蔑吧?一个在外头玩的女孩,可以这样随便就跟人上床,怎么会在乎这个,又怎么会轻易地付出真心?我们之间,不过是,一个千金买笑,另一个凭色取利。

大千世界,这样的感情发生,也只是一杯新绿的薄荷酒,微微摇晃的冰块闪着晶莹的光,喝在口里,几分甜,几分辛辣,略略的醉吧?小小的出界,无害的刺激,是生命里最好的休闲,不会妨碍以后的我做忠实的好丈夫、好父亲。

那天下午,杨梅破天荒地把电话打到了公司,“快来,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绝对想不到的。”我直觉的反应就是要责备她不该打到这里,然而隔着长长的电话线,她的气息仍然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心折。

我在医院门口截她上车,第一次看她那样地腼腆而雀跃,她悄悄递我张化验单,然后便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背在了身后,羞怯而又是满脸满身遮不住的喜气洋洋,“要快点结婚了,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我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急踩刹机,车“吱”地一声锐叫,直冲路边,险些撞上了护栏。

是我看错了?还是听错了?或者——我一直都弄错了?

我不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我怎么还能重新启动车子,将它停在路边,仿佛只是身体的记忆,跟灵魂和思想都无关。许久许久,我才能缓缓地转过头去,干涩地说:“可是,我已经快结婚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她的脸,所有的表情,从沸点陡地降到零点以下,全部冰冻,半晌,才哗啦啦碎成一地冰碴,她嘴唇哆嗦,“你,你骗我吧?”眼睛里仍怀着残余的希望。

我不敢看她,“是真的,我和我女朋友,快十年了,‘十一’就要举行婚礼了。”

“你怎么,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终于硬下心肠,转过脸去,“去作掉吧,我不能够娶你的。”

她只是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颤抖地举起左手,“那么,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戒指?”

是一颗心,闪烁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据说无名指是注定一生的爱情与幸福。什么时候起,她戴上了它?对我,那不过是一夜买笑钱,怎么会,她当它是一种承诺?是从那时就错了吗?还是更早,在我们相遇的最初?难道,难道她是真的?

所有的话都难以出口,“我,我会给你补偿。”

她笑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是发自肺腑的痛,到了极点反而变成奇异的笑容,“给我补偿?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出来玩,是不是?是我傻,居然当了真,我真傻……”她一低头,用力地想把戒指拔下来,连拔几次,都拔不下来,我不忍,正欲劝阻。她已经一手抓起工具台上的起子,奋力挥去。

仿佛只是一声极轻弱的“铮”,戒指笔直地坠落,落到不知的所在。鲜血如泉喷涌,而她只掣着受伤的手,我听见她仿佛梦呓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隔着车窗,我看见她,衰弱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艰难迟疑,仿佛是深陷在泥沼里的人最后的挣扎,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我的手在顷刻间伸向车门,抓住了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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