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 个人意味着什么?(13)

你不是个玩意儿 作者:(美)杰伦·拉尼尔


共鸣的滥用和模棱两可的形而上学

那究竟有没有理由能合理地限制共鸣圈的无限扩大呢?答案是有。

无限扩大共鸣圈会让人陷入苦恼,因为一些可能处于(少数人)圈内的实体的权益和处于圈内的人的权益是互相冲突的。关于堕胎的争论就属于这种情况。如果非法堕胎不涉及随意处置他人(这里指孕妇)的身体,就不会引起如此多的争议,人们也就能比较轻松地看待这个问题。

共鸣的滥用也会导致一些虽然轻微,却同样有害的后果,例如能力不足、化简为繁、失去诚信、自我陶醉等。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当你把所有细菌都救下来之后,你会发现自己反而无法生存下去了。当你把你的梦想强加到这些单细胞生物之上的时候,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些对它们来说其实一文不值?难道你这样不是在庸人自扰吗?你为了“保护”细菌,难道会去把别人的牙刷都丢掉吗?你会认为从道义上讲,拯救细菌和前文所说的拯救奴隶是等同的吗?——如果你回答“是”,你是不是在贬低奴隶呢?即使你可以遵从内心的激情,全心全意地拯救和保护全世界的细菌,你有没有意识到,其实你是在破坏别人(别的事物)独立而平静的生活?你可以尽量在某些场合下不伤害细菌,但同时在另外一些场合,你只有杀死细菌才能生存。即便你宁愿死也要保护这些细菌,但当你死去以后,还是无法阻止细菌吞噬你的身体。

当然,保护细菌这个例子有点儿极端了,但它说明只有受限的共鸣圈才是有意义的。如果我们放开了限定条件,我们也就抛弃了我们的原则和身份。以上关于“细菌解放阵线”(Bacteria Liberation Front)的比喻,我想可以作为极端主义者行为的注脚。

与此同时,我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此类争论都没有确定的答案。比如我很支持动物权益,但远谈不上那么坚定。我吃鸡,但不忍心吃头足纲类动物(比如章鱼和鱿鱼),因为我十分珍惜它们对神经学进步的贡献。(对于技术在长远的将来如何避免道德困境,头足纲类动物也给了我们一些启示,我会在后文详细阐述。)

那我的共鸣圈的边界是怎么界定的呢?我会花时间考察各种事物,然后判断它们是否把自己划在我的共鸣圈内。比如我在考察了鸡之后,没觉得它有多打动我,和山羊相比,它只不过是长了毛的伺服控制机械——我也考察了山羊,最后决定不吃它。但我的一位朋友,搞虚拟现实研究的同事阿德里安?卓(Adrian Cheok)就很喜欢鸡,还专门做了一套鸡用遥感设备,让他在工作的时候也能远程抚摸它们。每个人都得靠自己并非完美的能力,确定适合自己的共鸣圈的边界,肯定会有人不同意你定的这个边界,但我不会到处劝人不要吃章鱼、不要吃山羊。

人类区分人和非人事物的能力大概是在成长中渐渐习得的,从婴儿期到少儿期,再到青少年期一步步成熟;也可能是在长期的生物进化过程中获得的,从猿一直到早期人类;或者是在从古代农民成长为现代公民的文明史演进中获得的。这种辨别能力在计算机发展的过程中,在人的思想中,在人的自我审视中都有体现。或者说有能力反省和道德共鸣,是人的本质特征之一。以上都是人格的若干种表现形式,但都无法彻底说服我,我脑海中人和非人的界限依然是多样而模糊的。

缩小共鸣圈

无法确定共鸣圈的边界并不意味着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就好像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不能成为圣人,就放弃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品行”这个词是用来描述我们如何对待他人的,但我觉得它也适合用来描述我们如何对待自己。

现今主流开源数字化文化之下的数字信息,就好比宗教权益人士口中胎儿的权益,或者在我的反证法中提到过的细菌。它们所犯的错误都一样,但结果却各有不同。我担心我们正在开始把自己套进一种数字化模式里,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和其他事物之间的共鸣,以及我们的人性会被过滤掉。

胎儿的权益是人们推论得出的,而成年人的权益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成年人都能表达自己的观点。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相信人格的难度,因为对于某个特定的生物,人们可能会和它产生共鸣,但它自己不会表达自己。

动物可以享有和人一样的权利吗?要担心的问题是不一定所有人都会赞同这个倡议,除非当人们处在非赞同不可的境地。因为如果我们强迫他人接受这个观点的话,我们就是在通过灌输抽象的思想来剥夺他人的自由。

再回到奴隶制度的例子,它说明如果有条件的话,奴隶不仅可以为自己说话,而且还会很好很积极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摩西(Moses)即为一例。后来许多奴隶的后代,比如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都曾表现出卓越的口才,引起过无数人的共鸣。

硅谷现在纠结于一个新的问题,即一些人,一些很有影响力的人,他们相信自己弄明白了算法的本质、大众的需求,以及其他网络主体的呼声。但这些我都没有听到——而且我相信那些貌似看透一切的人只不过是在不懂装懂。

思维实验:当忒修斯忒修斯(Theseus),传说中的雅典国王。他剪除过很多著名的强盗,解开了米诺斯的迷宫,并战胜了米诺陶诺斯;他和希波吕忒结婚,劫持了海伦,并试图劫持冥王普鲁托的妻子珀耳塞福涅——因此被扣留在冥界,后来被海格力斯救出。——译者注遇到博尔赫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s Luis Borges),阿根廷小说家兼翻译家。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包括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等。其中以拉丁文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译者注

为了让大家学习如何质疑网络极权主义者们的空想,我这里做两个互相对立的思维实验。

第一个实验已经流传很久了,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这样描述它:假设有一款电脑程序可以模拟单个神经元,甚至模拟神经网络(这类程序已经出现多年,并且做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假设有个极小的无线设备,它可以与大脑中的神经元收发信号。类似的无线设备也已经做出来了;几年前,我帮达特茅斯医学院的整形外科医生乔?罗森(Joe Rosen)做过一个叫“神经芯片”(nerve chip)的东西,它是对神经伤害修复术的一种新尝试。

为了继续实验,要请一位神经外科医生为你开颅,如果没有开颅的条件,你可以吞下一个可以做神经外科手术的纳米机器人。把你大脑中的一个神经元用上述无线设备替换掉。(尽管这种设备越做越好,但现在还无法把它们连接起来。人工神经元如果想取代人的神经元,它也得像后者一样,具备约7 000个突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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