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月六日 星期一(7)

只有猫知道 作者:(日)仁木悦子


“真是太可怕了,仁木小姐。”她主动跟我攀谈,“老太太被杀的时间,据说是昨天下午两点。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平常那样。”

“是的,刚好就在两点前后——午饭后的一个小时或一个半小时。”

“你听谁说的?”

“英一说的,他把解剖的结果和其他消息都告诉我们了。”

“那个人说的?”家永像是吃了一惊,眼镜闪了一下光,“那个脾气古怪的英一,居然会跟你们说那些事?如果是敬二,那倒是不用问,他都会主动说。”

“老太太去世了,敬二都不回来吗?”

“谁知道。”家永有点不屑地哼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压低声音说:“老实说,根本没想通知他吧——说不定他看到新闻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说不想通知他呢?”

“因为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呀。院长和太太为了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看起来很聪明,数学和作文一向名列前茅,但是他爱冒险,性格又冲动,中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些坏朋友,到处惹事生非,让父母伤透脑筋。院长本想把他和英一都培养成医生,但他一点都不用功。后来他提出一个条件,如果能进医大,就让他住在朋友家里。今年春天他好不容易考进大学,就搬到中野的朋友家去住了。不过听说他又从那里搬出来,现在不知去向。”

“学校那边怎么办呢?”

“怎么办?他好像从来没去过学校呢。不过,他倒是个开朗亲切的人。”

哥哥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改变了话题。

“请问一下,家永小姐,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假设老太太和平坂先生约在防空洞见面,他们是怎么联络的呢?平坂在昨天以前一直没出过病房,老太太几乎没来过医院这边,不是吗?”

家永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兴致勃勃地说:

“写信的呀,写信。”

“信?”

“老太太一定是写信给平坂,告诉他时间和地点。”

“那封信找到了吗?”

“没有,但这是清子夫人想到的。结束这里的调查后,刑警马上就到了平坂家,追根究底地讯问。听说昨天上午邮差送去一封信,平坂拆了信读完之后,也没让夫人看,便收进衣袖里去了。后来他就急急把夫人支走,要她快点回家去。”

“那封信是谁向邮差签收的呢?”

“我跟你说啊,仁木小姐,就是我。在警察回过头来询问这点以前,我压根儿忘了,但昨天上午的邮件,确实是我签收的。邮件很多,虽然我记得不太清楚,可是经他们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白色的长信封,信封上写得一手好字——他们把老太太的笔迹拿给我看,问我是不是一样,但是我也没法确定。”

“寄件人呢?”

“没写。我也没留意,是清子夫人说没写的。”

“所以,那封信现在到处都找不着?”

“就是呀!我现在脑袋里一团乱呢。”

家永拉高音调说。

白天炽热的空气,直到太阳西沉后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八点左右,我和哥哥到附近的澡堂洗澡,归途中绕到胜福寺的大门边。它和箱崎医院虽是共用一面木板墙的邻居,但大门却开在相反的方向。两家都很宽敞,从大门口进入的话,好像得走七十米左右。

就隐匿在东京郊外住宅区的寺庙来说,胜福寺算是中等大小,除去箱崎医院的那侧,周围都用水蜡树的篱笆环绕起来。不过那些树篱笆似乎也没整理,生长得乱七八糟。我们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才发现从任何角落都能进出寺庙的院子。从寺庙前面往右走一段路,是一条平缓的坡,宽敞的柏油路延伸到坡上。前陆军少将吉川的家,就在坡顶往下约三分之一的地方。虽说是在寺庙对面,但其实隔了一段距离。

屋前有一块小空地,一大株绣球花愣愣地伸展着枝蔓。旁边有两名男子搬出长椅,就着街灯的光在下棋。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快退休的小公务员,几近秃顶,身材矮胖;另一个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少将”,年过七十,但肩膀宽阔,上身挺直,粗壮的手腕令人想到年岁已高的栎树。银白色的头发全部梳贴到后面,鼻下留着银针般的胡子,敏锐地指着“南北两极”。长椅的一端放着一盘陶制蚊香,正升起袅袅白烟。

哥哥走到长椅边站定,默默地看着棋盘。秃头的那位眼睛朝上瞥了一下,继续低头下棋。

“啊,不行啦,这一步。”哥哥说,“如果去对付车,这边的马就直接将军了。到那时,想逃都逃不了。”

“真讨厌,已经无路可走了呀。”

年岁稍小的老人好像以为刚才那句话是对手对他说的一般,朝着将军的方向说道。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动了一下棋。整个形势的确完全偏向将军,他已占有绝对的优势。到这个地步,连棋艺差哥哥甚远的我,也看得出谁会赢。即使不看盘面,只要看将军脸上愉快的微笑,就能充分觉察到形势了。

“怎么样,如果是你,有办法挽回吗?”

将军把棋子往上一抛,再接住,注视着哥哥的脸。哥哥只是静静地微笑。

将军的对手似乎已经弃子投降——两三步之内会输赢立现。

“果然输了。下次还请你手下留情。”

年岁稍小的老人一边说一边站起,简单地道了一声再见,便消失在坡下。

“会玩吧?来一盘?”

将军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递到哥哥面前。哥哥从中拿起一根雪茄,浅笑着在长椅上坐下。我觉得有点烦——为什么从小学生到八十岁的老人,个个男人都喜欢下棋?

进程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我输了。棋艺很强嘛,年轻人。”

将军不太甘心地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笑了。

“你府上哪里?没在这附近看见过你啊。”

哥哥把我们的经历告诉了他。

“哦?就是那个发生凶杀案的医院?”

将军的眼睛因为好奇而亮了起来,膝盖往前挪了一下。

“是的——听说您昨天晚上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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