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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灯”高照(5)

实话实说红舞台 作者:顾保孜


对于高玉倩在艺术上的成绩,江青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可是,在混乱的“文革”初期,高玉倩因“历史问题”,被剥夺了唱戏、练功、上舞台的权利,只能“劳动改造”,天天摇煤球。所谓的“历史问题”,无非是在解放以前,高玉倩嫌“梨园界”世道太黑,不愿再唱戏,想换个工作改个行。于是,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学习了两个月的英文打字,然后去报考美军南苑机场的英文打字员,无非是想混口饭吃。不想未被录用,只好再回来唱戏。这点事在“文革”之中成了严重问题,高玉倩被大字报责为“特务”,《红灯记》中的李奶奶也因此而换了人。1968年底,江青已有了把八个“样板戏”拍成电影的打算。她以电影的标准,加紧审查这几部戏,并仔细挑选拍电影上镜头的每一位主要演员。

1968年11月15日晚,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江青、姚文元等人在北京工人俱乐部审查京剧《红灯记》。江青是当然的主审。她早对扮演李奶奶的演员心中不满。刚到剧场,她先看了演员,不高兴地耷拉着眼皮:“高玉倩可以放出来嘛,又没有确凿的旁证,就说她是特务?我办的案子都是讲求证据的。”剧团领导也不愿意整高玉倩,但“文革”是场混乱的“群众运动”,派性也十分严重,解放一个人,是要有个“说法”的,如果江青肯说话,当然就好办多了,他们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团领导赶紧问道:“高玉倩可不可以拍电影?”“怎么不可以!”江青面无表情,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第一场演完,第二场就是李奶奶的戏了。大幕还未拉开,江青又想起高玉倩。“高玉倩来了吧?”剧团领导一阵紧张,十分钟之前刚说要解放,怎么就能来呢?他们慌忙应道:“没来,明天叫她来吧。”江青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念道:“说她是特务,又没有真凭实据,叫她彻底和张东川、阿甲他们划清界限不就成了吗?大不了要她在群众面前交代交代,排《红灯记》,她有一功啊!”第二场开演了,台上,李奶奶在擦拭着红灯。江青劈头一句:“你看,你看,我讲过了多少次要研究研究配色,可你们看看,李奶奶的围裙有多难看!一定要改成藏青色的。”……铁梅出场。一曲“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倒让江青眉开眼笑起来,她歪着头赞道:“嗯,不错。长瑜有个小样儿,儿气极了,她都27岁了,能把铁梅演得这么天真、稚气,不容易呀!”江青的脸,好像夏日时节多风暴的天气,说变就变。“服装设计是谁?铁梅的衣服不好看!这是什么颜色?要红得漂亮。裤子要咖啡色或驼色的。”停了停,她感觉言犹未尽,又加上一句:“铁梅的衣服要像红灯那样红,红头绳也要那样红!”于会泳照样坐在江青身旁,随时听取江青的意见。他虽原是上海两台“样板戏”的曲作者,但江青欣赏他、信任他。以后,每台“样板戏”音乐与唱腔的重新设计与修改,都由他负责。

江青听完第三场李玉和喝粥的唱段,对于会泳提出了详细的修改要求:“李玉和出场要有一句导板,一句回龙,一句慢板,再接原板。”于会泳小心地请示:“是西皮小导板吗?”江青点点头:“对!西皮小导板。杨宝森《骂曹》的‘谗臣当道’可以参考。”话音未落,江青突然看到了台上几个喝粥的群众,这使她很快转换了话题:“啊呀!老百姓的衣服补得丑死啦!要补得是地方,补肩膀,现在补得那么不美。”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周恩来,对江青提出异议,说:“这是一个傍晚。”江青猛然回过头去,蛮横地叫道:“就是下午4点钟的时候!”说罢,她紧闭住嘴巴,再也不吭气了。人们感到空气的紧张,都沉默了。周恩来也没再讲话。这倒使剧组犯难了,这场戏的时间到底改不改呀?直到下一场鸠山在办公室接电话,念道“怎么,掐断了?”时,江青高兴地忘了刚才的不快,手舞足蹈地喊:“这是我搞的!为了堵塞对上级的破坏。”没人应和,她转过视线,望了望周围的人,想起了刚才的事。在推推眼镜的工夫,她做出一副微笑的脸,转向周恩来,谦虚地指着台上鸠山头顶上的一块横匾,问道:“‘武运长久’是不是武士道啊?”“是武士道。”周恩来礼貌而平静地回答了她。“啊,是武士道就可以用啦。我原来就是不愿要这个‘武运长久’”。江青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周围的气氛和缓多了。“痛说革命家史”是李奶奶的重场戏。这场的唱与念,都是戏的关键。对台上演员的表演,江青很不满意。当李奶奶念道:“铁梅,给你爹拿酒去”时,江青忍不住了,她大声唠叨着:“要京韵,要上口,这个基本功应该有。”再接着往下看,气更不顺了,台上演员念一句,江青坐在台下指责一句:“念白要有高低,要讲辩证法。‘她姓张我姓李’这句末尾完全应该低下来,然后下一句再高上去……唉!她唱这句‘铁打的金刚’时,也不会换气,她不懂辩证法,基本功也不过硬……这个‘被捕’的‘捕’字要紧,要突出,她现在是一个劲儿地嚷……”江青一边看一边说。剧组领导迅速、认真地记录着她的话。江青时不时还示范几句,看到后边,她完全泄了气,声音明显地不耐烦了:“要有起伏,要有过程,要低下头去,然后有个过程,再念下面的话……不要急嘛,这个人性急。她又哭了,演员可不能哭哇!演员哭,声音就没了。搞自然主义不行!一唱到那儿,她就哭,我倒没哭,哼!”

她拧过脖子,不看了,一个人生闷气。剧团领导深知缘由,悄悄地走上前来,耳边请示:“是不是叫高玉倩今天就来?”江青眼睛一亮:“现在就叫她来!这个戏的李奶奶是为她创造的。”剧团领导一面打发人去找高玉倩,一面又悄悄递上一份关于高玉倩问题的报告,哄着江青说,团里的群众已经同意解放她。江青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她要拍电影,没有得力的演员怎么行?现在非高玉倩不可,至于别的,也可以不管。运动、整人,本来是那么回事嘛。于是,她点着头说:“我完全同意群众对她的批评,叫她交代、揭发。”她说的揭发,当然是指她所痛恨的张东川和阿甲。“电影马上就要开拍,是不是高玉倩马上练功?”“对,马上练功!”江青坚定地说。

正当江青休息的时候,高玉倩走进休息室。她是在劳累地“改造”了一天之后的梦境中——半夜3点被人喊起,然后又一直在“快,快”的催促声中,莫名其妙地被带到剧场里的。

江青立刻变了一副脸,笑盈盈地站起来,迎上前去,做作地对高玉倩拥抱了一下,弄得高玉倩不知所以然。“玉倩啊,你受委屈了。群众对你的批评是完全正确的。你要跟他们彻底划清界限,揭发他们。”

高玉倩茫然地点着头。“玉倩啊,电影你拍。演《红灯记》,是我点的你,是我让他们听听你有没有大嗓。他们跟你说过没有?”

高玉倩如实地回答:“没有。”“阿甲坏透了,贪污了好多东西。”江青愤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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