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凉雨，房子周围的柿树和李树的绿叶凝聚着雨珠，点点滴滴落下来。李树的叶子经雨水打湿，更令人觉得清凉宜人。

本町的大街上一反前日的拥挤混杂，家家户户都把灯笼移到了里院，挂在蓝色短幔下边的竹帘显得十分宁静，深院里传来向烟灰碟内磕打烟灰的声音。马路上只能看到姑娘和儿童打着伞在游逛。前一天用过的那只大木臼，滚到了街角，被七月的雨水淋湿了。

听说这个月的十四日，家家都做小豆饭，炖菜，共享节日的欢乐。午后四点光景，天空尚未转晴。有的汉子戴着黑便帽，挎着古老的腰刀，就像歌舞伎中的人物一般，同神官、节日服务人员、儿童们一起，人人都穿着浅黄的长袍大褂，穿过街上的稻草牌楼，在微雨中走着。

中棚

从我们教员室的窗户内，可以望见浅浅的山谷，那里经过耕耘，种植了桑树。

这种山谷夹持着长满松林的悬崖，古城附近还有几处。随着向千曲川方向沉落，山谷也越来越深了。我们在城门旁边挖开一片草地，建成了网球场。这地方也是山谷的起点。M君在小诸的时候，曾在这谷间作过水彩画。听学校的体操教师讲，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可怕的山崩，从浅间山涌来的洪水冲刷出了这样富有变化的地势。

八月初，我穿过这道山谷到中棚去。我经常到那个地方去。那里有矿泉，从家里步行着去，那距离不远不近。

中棚附近有许多肥沃的耕地。走上一处山崖，斜坡上座落着校长那幢小巧的别墅。下面可以看到温泉场的旗子，可以看见苹果园。千曲川河水从对面流过去。

下午一时过后，我沿着田间小道来到千曲川河畔。众多的岩石缝里长着芦苇、蒿艾和矮小的杨柳。我是和从长野来的师范学校的学生一起去的，他们是A君和W君。这些人利用暑假到我家里读书。岸上有许多少年，踩着滚烫的沙子到河里游泳，其中也有我们学校的学生。

天热以后，我经常带着自己的学生到这里游泳。跟隅田川相比，千曲川是完全不一样的。起初，千曲川那青碧的河水油一般平静地流淌，但一碰到浅滩就变成眼花缭乱的激湍。向上游望去，河水扬起雪白的浪花，从幽暗的岩石阴里流出来，到了下游，又像箭一般奔涌而去，接着冲撞在五里渊的红色悬崖上，以迅猛之势跌落下来。这水流并不能径直地从一座崖流向另一座崖，因为在清澈的河水下面，隐伏着巨大的岩石。游到这里只要稍一迟疑，就会被冲走。因此，如果不从很远的上游下水，就很难游过去抓住岩石而上岸。

千曲川和流经平原的利根川不同，这条河的中心总是陡峭地倾向一侧的河岸。我们在露出河床的地方，在开放着胡枝子花的岩阴里，度过了两个小时。有的人趴在热沙子上面晒太阳，有的人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连小姑娘都到这里游玩，她们挽起袖管，掖起裙裾，赤脚浸在水中，无忧无虑地跑来跑去。

岩石间闪现出三顶草帽，是师范学校的一伙人。

“你们钓到鱼啦？”我问。

“嗯，我们被鱼耍弄啦。”

“你怎么样？”

“有五条上钩了，可又被骗啦。”

“唔，唔，还有两个小时，该好好考虑一下回去如何交代。”

听到同伴的话，有的连忙插嘴道。

我和这伙人一同回到了中棚温泉。泉水很烫，身子浸在矿泉里，躺在浴槽里眺望外头的风景，十分惬意。洗完澡，大家饶有兴致地一边饮着茶，一边沉醉于充满书生气的闲谈之中。清凉的风从苹果园、葡萄架那边吹过来，越发增加了我们的兴味。

“上了年岁，就不爱吃甜的东西了吗？”

一个人先发话了，接着你一言我一语谈起食欲来了。

“我曾经卖掉《十八史略》 付了点心铺的债。”

为初学者编撰的历史书，元代曾先之著，凡两卷。

“点心好吃，不过花费太大啦。”

“我忍了两年多呀 ”

“真了不起，两年我受不住，我决定每周吃上三次。”

“不过，你听着，到了第三年我再也受不了啦。”

“上次有位先生不是也说过吗？听说你们经常去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