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2000,北京(9)

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 作者:狗子


除了天川,其他饭馆当然也去,每去一个新饭馆,尤其是那种看起来的中高档饭馆,落座之后,老弛必先问服务员有没有普燕(即普通燕京,也有人简称普京),倘有,这酒就喝得踏实,倘没有,这酒局往往就往饭局上靠,尤其像阿坚,在只供应八块一瓶的精品燕京的饭馆,他总是如坐针毡一般,并不断提议喝完换地儿。阿坚对于三块钱以上的啤酒有一种近乎心理障碍般的反应,像老弛的恐高症和封闭恐惧症一般:比如他经常进饭馆第一句话就问啤酒多少钱一瓶?倘是三块以上他会掉头就走,倘饭馆卖三块他就要问人家两块五卖不卖,坐下来后还每每要求人家喝六瓶送一瓶。他也曾发现过两块一瓶的小饭馆,我记得他曾逢人便说“发现了一个好地儿”,老弛若在则必皱眉头,他皱眉头是有道理的,这种两块一瓶啤酒的饭馆都是以经营早点为主的小破摊子,阿坚也称之为“民工饭馆”。老弛对饭馆的菜品、舒适度之类的还是有点要求。

这两年,大概是餐饮业竞争日趋激烈,渐渐有一些饭馆打出了“啤酒一元一瓶”的招牌,也就是说比小卖店的零售价还便宜。比如学院南路有家饺子馆,24小时营业,晚9点后啤酒一元一瓶,我们也去过几回,我发现阿坚丝毫没有兴高采烈,甚至还有点情绪低落,也没见他逮着一元一瓶的啤酒狂灌。由此我想,阿坚四处找便宜啤酒,不仅仅是因为钱,这其中还有相当多的逗闷子心态,或按他自己常说的“要追求难度”,倘若人家不跟他逗了,他反而颓了,对没难度的事,阿坚总是提不起精神,然而偏偏,在他四十岁之后,遇上了这么一个甜得发腻的时代,他那修炼了半辈子的打算面对艰难困苦的身心在这样的时代反而无用武之地了。他变得没着没落了,即便想在啤酒价钱上跟人家逗逗闷子,人家也不陪他玩……对于一块一瓶的啤酒你若非要砍到八毛,这就不是逗闷子而是蛮不讲理寻衅滋事了。

我说阿坚在啤酒价钱上跟人较真不全因为钱,还有一个例证就是火锅店。这几年,不少自助火锅店便打出扎啤免费的招牌,但阿坚只热衷于发现民工饭馆里两元一瓶的啤酒,对于火锅店里的免费扎啤却视而不见,一个原因是他不爱吃火锅,他的理由是:吃火锅像自己边做边吃,有悖下馆子被人伺候的原则。当然,即便他爱吃火锅,这免费扎啤也有很多不爽之处,对此我也有同感。

我从来就没有在扎啤免费的自助火锅店里喝爽过,更不要说喝美喝高了。其实,早些年,当这样的自助火锅店刚开始冒头的时候,每次去心里也曾发狠:把这个店喝黄了,让丫破产!于是甫一落座便开始狂灌,片刻之后,两三扎下肚,但感觉这酒喝得似乎不如往日顺畅,有点撑了,再喝已有吃力之感,尤其再去打酒时,那服务生面对我们这几位举着空扎啤杯频繁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的家伙竟依然是一副泰然处之不动声色的神态,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您就不能服务态度恶劣一点么?无疑,此情此景令人泄气(这有点像跟人斗酒,对方是一个天生有酒精免疫力的家伙,怎么喝都不醉,自然这酒是没法斗的)。待回到座位继续喝,心说还就不信了,并且摆出一副开怀畅饮要大干一场的架势,频频举杯并将扎啤杯碰得叮当乱响,但几轮过后,腹中已饱胀难忍,但却依然兴奋不起来,这个感觉有些像阳萎了,越想硬它却越硬不起来。同时面对桌上那堆供烧烤涮的生鱼生肉也毫无胃口甚至有视同垃圾之感,显然此时改弦更张——喝不黄就给丫吃黄了——也为时已晚。总之,在这样的火锅店,到最后的结局就是既喝不动也吃不动了,但却感觉既没怎么喝也没怎么吃,腹中饱涨但却精神空虚心绪颓唐,往常喝到这个阶段,应该正是众人情绪高涨激斗正酣之时,要么就是第一波告一段落,热身阶段完满结束,众人摩拳擦掌起身转场奔赴新的也是更为惨烈的酒局……但在自助火锅店,通常连转场的心也没有,在一片颓唐的氛围中,众人要么各回各家作鸟兽散,要么寻一个酒吧小坐小酌,气氛注定是沉闷黯淡的,仿佛一群斗败的公鸡在默默疗伤。

总之,来这样的自助火锅店,往往就把人搞得心理扭曲,即:不是来此吃饭的,而是来较劲的,而且这个劲你注定较不过。也曾想过,什么时候招一群民工来,即便吃不垮这馆子,至少让丫伤伤筋动动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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