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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可能真的来了(2)

大拐点 作者:袁剑


这个事实已经广为人知,无须再列出数据加以支持。需要解释的是,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比例何以如此之低,而政府及企业收入又何以如此之高?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中国政府一直奉GDP的快速增长为其核心执政目标。这个目标的实现,不仅可以为各级政府提供大量税收从而确保其对社会和经济的控制能力,也能够在国民中为其开辟宝贵的合法性来源。在过去的二十余年之中,这个战略是如此成功,以至于被奉为执政圭臬。如此,一系列的制度及政策就围绕这个目标而被逐渐建立和固化。在中国政治及经济制度的现实约束条件之下,通过政府所能操纵的土地、资源、税收以及各种宏观工具,是推动这一目标迅速实现的捷径。于是,一整套以政府利益为核心的亲商主义制度和政策被建构起来。这包括:土地补贴、税收补贴、水电补贴、环境补贴(通过环境破坏所造成的反向补贴)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而在宏观政策方面,则通过金融控制,最大限度地压抑利率、汇率为各类企业尤其是政府企业提供巨额补贴。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通过极为严厉的控制,从而抑制劳动力价格的上升,也是这一过程中的一个主要手段。在新千年之后,许多地方政府甚至不惜采取直接掠夺土地的方式来降低经济增长成本。所有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推动GDP的快速增长以及各级政府财政收入的暴涨。然而,隐匿于这一历史进程背后的,却是大量本来属于居民的货币收入以及非货币福利被转移到企业及政府。这种财富转移,时间是如此之长,总量是如此之大,其造成的历史后果可想而知。这实际上就是中国居民收入在整个国民收入占比如此之低的制度和历史原因。暗含于这一历史过程之中的政治经济学逻辑则是,政府权力、企业权力的膨胀以及公民权利的抑制。不如此,则这一过程无法实现。到这里,中国居民收入占比反常的政治谜底就非常清晰地显现出来了:它实际上是中国政治结构的一个投射。

一个逻辑的结论是,要想改变这一局面,也必然意味着对公民权利的尊重,意味着对公民利益表达控制的放松,意味着政治对社会控制的放松。显然,这是一个漫长且充满争斗的过程。其中风险不问可知。而从目前中国正在显示的历史趋势看,这甚至是不可能的。也因为这个原因,提振居民收入占比从而推动消费更高增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事实上,随着消费刺激政策边际效应的递减,尤其是房地产泡沫的崩溃,中国消费增速很有可能出现下降。最新的统计数据正在证实这一令人不安的趋势。在刚刚过去的2011年1、2月份,中国的实际的消费品零售增速为10.9%,创下2008年1月以来最低点。其中2月份更是降至4.2%,创下2004年10月以来的最低纪录。

与此同时,货币扩张所导致的通货膨胀非但没有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刺激中国的消费,反而更进一步加大了中国人的储蓄倾向。中国央行2011年一季度所作的调查表明,中国居民的消费意愿降至1999年进行问卷调查以来的最低值。这个结果可能会让某些习惯性乐观主义者吃惊,但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政府再狡猾,也斗不过以十亿计的消费者。常识是,任何透支消费都会在中长期内被重新平衡,现在的下滑不过是对前几年一系列提前消费的平衡罢了。另外一个并没有引起关注的原因可能是,超级刺激政策所带来的逆国民收入分配后果。无论是超常规模的政府投资,还是货币超发引发的通胀及资产泡沫,不仅进一步恶化了政府、企业以及居民三者之间的财富分配,也进一步恶化了居民之间的财富分配结构。高盛发布的统计数据表明,在2010年,中国的奢侈品消费已经连续三年雄霸全球增长率第一,达65亿美元。就普遍的观察而言,如果加上中国人在境外购买的奢侈品,这个数字还将大大增加。显然,这并不能证明中国的消费潜力,而恰恰说明了中国居民之间财富分配的极端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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