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将望远镜对准了一扇窗户。一般人都会先看窗户。在高速成长期建造的楼房，总有一面墙是并排的窗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楼房几乎都有玻璃墙，而一九八○年后建的楼房，窗户反倒小了。借助窗户，不仅可以大致推测楼房的建造年代，更可大致猜知其内部的设施和装潢。观察窗户，正是确定目标以后的第一项工作。

然后要掂量的是，窗户后面有没有藏着别人的眼睛。一百扇窗户就是一百个角度，就是一百双眼睛。不管百扇、千扇，幸田都会从后面很可能有人的窗户开始挨个排除。若说这是无聊，倒不如说是一项简单、枯燥的工作。这种枯燥不知何时成了一种执著，就像是推销员逐门寻求客户。

实际上，很少有窗户需要用心观测。城市中的窗户后面几乎都没有人。高楼大厦中，办公室的窗户白天窗帘低垂，阶梯大厅和洗手间则罕有窗户。有的窗玻璃上还写着“无担保商业贷款”、“电话融资”之类广告。而且，每扇窗户从远处看都很干净。这不免让人赞叹。听说大厦的玻璃每周都要清洁一次。在城市，清洁高楼大厦玻璃的报酬相当可观。

幸田的背后突然传来北川的声音—“又开始玩了？”话语中夹杂着哈欠声。

一小时前，北川从隔壁来到幸田的房间，自称没睡醒，躺到了他的床上。眼下，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又翻身睡去。

幸田继续观察。这一次，他看到了河。大抵是退潮之故，水平面下降了近半米。一艘挖沙船停靠在中之岛一侧的岸边。白天，幸田几次看到挖沙船作业。挖沙船的巨大铁铲挖起河底的沙石，只要有轮船驶过，被搅动的水花就会让异臭随风传开。流经大都市的河流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它们似乎是唯一没被人类征服、兀自存有尊严的东西，是一片尚未被人类完全糟蹋的自由之地。哪怕是淤泥和垃圾的臭味，都会让人领略到一种河流特有的自由气息。

幸田想打开窗户，无奈窗户上了锁。

对幸田而言，开锁是小菜一碟，但他懒得动手。幸田觉得烦闷，又拿起了望远镜。突然，他看到了一个适才用肉眼观察不到的地方。

—银行屋顶机房的窗户。而且，窗帘被拉开了。

幸田立刻调整望远镜，放大倍数仔细观察。从百叶窗的缝隙中，他看到室内有四台笨重的大型机器，而且看到了机器上带有粗金属线的滑轮。具体结构虽然看不清楚，却足以推测机器上另有轮轴和飞轮。这大概是电梯的曳引机。幸田大体知道电梯的构造，却是首次看到真实的曳引机。这引起了他的兴趣。屋内另有一排像是橱柜的钢板箱，想来当是控制盘和继电器盘的变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