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子夜惊云(2)

归离 作者:十四夜


林中有衣影一闪而过,飘忽如山间一抹淡烟轻雾,追至近处,对方却已踪迹全无。阳光自枝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山野寂寂,空无一人,唯有几只墨色蝴蝶上下飞舞,与在城头所见一般无二。

放眼山野,他直觉与那神秘女子相距不远,风中似有她清魅的气息,与满山草木的芬芳纠缠飘浮,引人遐思,复又前行数步,忽然见到一株大树之上书了几行朱字:惊云之巅,九域江山,子时夜半,邀君赏谈。

他还剑入鞘,以指尖沾了那妖冶艳色,低头引至鼻下,果然又是那熟悉的幽香。

息川地处王域边缘,东临岐山,西带雍江,汶水、泗水交汇于此奔腾而去,直入惊云山脉。此段路程不过百里之余,皇非进入惊云地界正值日落千山,天边云霞似火,山中飞鸟投林,山野四合宁静旷远,渐渐笼入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

果不出所料,在山前又见那墨色蝴蝶,似引路的使者翩跹于前,翼上点点金芒在风中流转如散落的星辰,云雾之间时隐时现。

皇非不慌不忙负手随行,一路但见峭壁深峡,险峰叠翠,流岚浮云,缥缈如幻。那山路曲折通幽,于不可能之处转折而上,渐行渐高,两侧林木亦渐成一片苍翠竹林,夜色下无边无际地铺展于云雾深处,清风过时,涛声如海。

行于这云山竹海之中,但觉神清气爽,尘虑尽消。待到峰顶,那墨蝶翩然消失在视线之中,皇非抬眼望去,只见苍穹之下星空璀璨,山顶一方白石平坦开阔,一名玄衣女子合目卧于其上,云衣广袖闲闲流泻于石畔,如夜色深处一抹自在的云迹。

竹影潇潇,微风送来丝缕幽香和淡淡美酒醉人的气息,皇非驻足的那一刻,子娆星眸微启,随着唇角优美的弧度,两道清透的目光落于他的脸上。

白衣临风,从容潇洒,皇非悠然立于竹林之前,并不急着开口。

子娆凝眸看他,忽而妩媚一笑,素手执壶微微一倾,玉盏之中星光洄转,清香四溢,“子时方至,公子果是守约之人。”

她的声音柔媚清雅,带着淡淡慵懒的意味,令人想起夜半花满春庭,轻红飘落时幽静而婉转的姿态。皇非缓步上前,“惊云圣域,佳人有约,非又岂敢迟到?”

子娆托了玉盏,朱唇微启,“那这一盏酒,我便谢公子如约而至。”

皇非一笑,欣然将酒饮尽。那酒入喉甘洌,似一道清流直浸肺腑,悠远明澈的酒意千回百转,渐作浓烈香醇,回味深长,他忍不住赞道:“好酒!”

子娆再举手斟酒,皓腕似雪,细流如注,淡淡冰蓝颜色晶莹沉浮,明澈剔透,隐有风之清凉,雪之澄洁。她悠然道:“惊云山巅有泉自云中而下,撷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虽琼浆玉露不及其万一。以此酿酒,名为‘冽泉’,公子以为如何?”

“风为衣裳云为台,月下有酒天上来,美人如玉,美酒如泉,自是妙极。”皇非笑道,英气逼人的俊面染了酒意,看向子娆的眸底深处似有一抹迫人的光彩。

子娆嫣然而笑,“这第二盏酒,是谢公子息川城中手下留情,让我将靳无余带走。”

皇非眉梢一动,把玩手中玉盏,浅啜了一口,“姑娘不妨替我转告靳无余,待他伤愈之后,非愿再领教他的剑法。”

子娆优雅垂首添酒,“此话我一定替公子带到,想必靳无余也正有此意。”

皇非将酒饮尽,看向她的目光半是含笑半是玩味,不知这第三盏酒却又如何。便见她黛眉微挑,眼波明媚,“这一盏酒,是向公子赔罪的,今日毁了烈风骑战旗,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夜色下伊人风华出尘,轻颦浅笑自成风流,那眉间眼底,一宛转、一曲折、一浓勾、一淡描无不是一番别样的韵致,竟似美到了极处,几乎叫人看去便移不开眼。皇非以手指轻轻扣动玉盏,漆黑的眸子映了夜色,笑意深长。来此之前他心中颇有兴师问罪之意,不料风清月朗,红颜在侧,她亲手执酒轻言笑语,句句坦荡,声声柔婉,竟叫人始终无从发作。他不动声色笑了一笑,朗目之间隐见锋锐,“旗者军中之魂,以一盏酒换我烈风骑的战旗,姑娘这盏酒,是否太烈了些?”

子娆淡淡抬眸,细密的睫毛底下轻光一闪,隐见几分傲然,“我毁那战旗倒也并无恶意,只是因它不该出现在王域。公子无故取了息川一面王旗,还一面烈风旗,也算公平。”

皇非剑眉一扬,锐利的眼光扫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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