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鸟(4)

私:时间的玫瑰 作者:九夜茴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我说:差不多行了,回去吧。

大宝看我一看:回去?走跟我去酒吧,我还有个场子没赶呢。别人能走。你可不行。

晓光他们都撤退了,我被大宝死拖活拽地到了他驻唱的夜店。那里是更大的战场。所有人都触电似的乱蹦,一屋子电光火石,有个女的在台上唱LADY GAGA。说实话我对夜店不陌生,上个月还跟客户来过,没喝多,所以还成功勾搭上一草根小模特。虽然没什么下文,却有莫大的成就感。不知为什么,此刻和大宝、方菁一起再来,我却怯了场。这里的所有光、声、人,都像股坚决的力量,把我往出抛,随便那里,反正这里不要我。我都失重了。

大宝和几个熟人打招呼,方菁把我拉进一个座位。我只能跟方菁说:“他喝多了,甭让他唱了。回头再出事。”

方菁说:“甭管他。他最烦别人管他。”

方菁真是个刚刚好的女孩儿,从来宁静而顽固,让你没话。

一只手把我提起来。大宝把我往台上拽,我说:“干什么啊?”

他也不说话,我再反应过来,已经是万众瞩目了。大宝对着麦克说:“这是我从小的哥们儿,今天来到这儿,我特别高兴!”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我太了解他,所以脚底直发颤。

“今天,就在今晚!我给大家介绍我这位哥们儿,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认识他,他比我有才,嗓子也好,只不过没走这条路。大家给个面儿,我们俩好好唱一首!”

底下一群人刚疯完,都大汗淋漓地愣着,眼睛比灯泡还亮。

一会儿有人嚷嚷:“别废话了,唱吧!”

“就是,来首硬的!”

“练什么贫,赶紧招呼!”

大宝冲后面乐团喊:“白衣飘飘的年代!”

底下人都没反应过来。天知道这校园民谣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可是音乐响起来,我又入了化境了。大宝的声音跳过时空,竟和小时候、学校里、毕业时一模一样:“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在红红的夕阳肩上,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她翩翩的应声而落,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象一封古早的信,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再无人相问,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为未知的前生模样……”

秋风停在发梢,听着矫情,想着还就是伤感。秋风只在过去,现在有的只是沙尘暴。我笑笑,什么时候,我也这么明目张胆地留恋了?当初策反自己,现在难不成又叛变?我还真是奸。人最怕的就是,给你一个真正的舞台,让你尽兴、光辉,然后再把你轰走,狼狈离去。但是没有声音会告诉你,那不属于你。没人会把嘲讽明着来。

我鼻子一酸,听着这不太懂的旋律,又扛不住了。大宝给我留出副歌,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台下的人莫名其妙,张嘴闭嘴地骂着,我脑子更乱了,胸口什么东西顶上来,一趔趄差点摔下去。

有人喊:“什么东西!滚!”

麦克从大宝手中飞出去,那人应声倒地。几个人冲上来,一群女的尖叫着想跑又舍不得。我看见大宝和几个人扯在一起,没两下就被人压得严严实实。我愣了好几秒才冲过去,胳膊腿还没协调呢就也趴下了。混乱中我听见方菁大叫着,一会儿哭一会儿骂。声音里还有劝架的、起哄的、报警的,乱作一团没完没了。我被人雨点一样踢着打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清醒时我会想,这就像是仪式,提醒着你什么并让你忘了什么。糊涂时我就开始做梦,梦见的都是以前乐队里的杂七杂八。我不知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我们是怎么被保安扔出来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马路边上大宝问我:“你还记得咱说的水晶棺材那事吗?”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演出回来我们闹内讧,具体原因忘了,反正是芝麻粒大的事。大普买了几瓶啤酒让我们喝,我们不喝,他就把自己灌醉了。然后酒瓶子碎在他手里,他说:“都别他妈那么贱,就算这乐队红透全中国了,我就不信咱到死还能在一块儿!”大宝当时就给他一嘴巴,说:“我还就告诉你,我就把这乐队当棺材了。棺材怎么了?水晶的!躺到里面死也不能算死!你觉得没劲你滚蛋!”

我知道了,现在滚蛋的是我。我笑笑,所有关节恢复了知觉,疼得要命。

大宝喝太多了,一直吐着,吐了方菁一裤子,她也顾不上擦,跟我架着他到路边打车。我说:“你们行吗?我女朋友一会儿开车过来,我送你们回去吧!”她笑笑,说不用。

好容易出租车来了,司机小心翼翼地打量我们这阵势,看见醉鬼不太想拉。方菁比划着叫骂:“我记你车牌子了!小心我投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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