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乌妮格家族(30)

乌妮格家族 作者:郭雪波


白尔泰结合古旗长的指导思想,心里还有个想法,把自己多年从事的萨满文化研究,跟现在编写旗志结合起来,历史上,库伦旗也是萨满教比较活跃的地方。说起萨满教和萨满文化,他满腹经纶。萨满教是蒙古人最早的信仰,这一原始宗教在蒙古帝国时有国教地位。成吉思汗对萨满教非常推崇和信仰,萨满教的法师“博”成为成吉思汗依仗的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和号召众族统一的神明。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的汗号,也是他崇信的一位萨满教叫豁尔赤的“博师”“奉托天意”的人为他起的尊称。那时的博师穿白衣乘白马,相当于国师,成吉思汗每当征战讨伐,总要请博师来占卜吉凶,得胜宴庆也要由博师来主持祭典,甚至成吉思汗手下能征善战的大将,有的也是出自博师。后来,到十六世纪中叶,喇嘛教逐渐渗透到蒙古地,东北的女真族本来也是信萨满教的,建立清帝国之后,为了统治需要,向蒙古地方大力推广喇嘛教,兴黄教到处建喇嘛庙,以期达到收服蒙古人心智的目的。喇嘛教之所以后来居上,取代博师地位,另一主要原因是喇嘛教具有“主神”的观念,最高的佛释迦牟尼至高无上,这是非常有利于等级社会君主利益的,当然受到清朝统治者的垂青。而多神教的萨满教,尽管进入等级社会后,也有长生天主宰万物之说,但神的等级仍不分明。如果说,喇嘛教是“来世的宗教”,它让人们逆来顺受,善修来世,那么博师却是更多地面对现世,靠那种巫术甚至以野蛮的血祭,企图改变不平的现实,内含着一种原始的反抗性,这对最高统治者不能不说是隐患,所以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喇嘛教,并大力推崇。萨满教又是一种原始宗教,一无经书教义,二无庙宇殿堂,三无统一组织,各行其是,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所以斗不过有组织、有势力、有固定庙宇的喇嘛教。而且,萨满教活动中须大量杀生血祭,对生产力也是一种摧残,失掉不少民心。再说,喇嘛教提倡的弃恶扬善,积德行善,修来世之福等说教,相当程度上能够软化和改造原本剽悍的蒙古人,家家拜佛堂,人人挂念珠,牛羊财宝全献到庙上,家有三子其中两个聪明的上庙当喇嘛,一个愚笨儿子留在家里放羊的同时,也修来世之福,看见地上的蚂蚁也不敢踩。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四十年代末的革命和“土改运动”时拆除喇嘛庙、赶走喇嘛还俗、破除封建迷信才结束……当然,喇嘛教也并非轻而易举地立足蒙古草原。几百年来,蒙古人原先信奉的萨满教和其法师“博”们,与喇嘛们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后来清政府和喇嘛教,收买了蒙古各部的首领和可汗,用法令和武力残酷镇压了萨满教的博。以俺答汗为首的西部蒙古部落,联合其他蒙古各部,1640年制定出《卫拉特法典》,即《察津·必其格》,宣布喇嘛教为“国教”,萨满教为非法,一律予以清除和杀戮。东部蒙古科尔沁部落,虽然没有参与《卫拉特法典》的制定,但是随着喇嘛教的不断传入和扩大,萨满教的地位越来越低,不得不由公开转入地下,由通衢大埠退缩到农村牧区和偏远的穷乡僻壤,而且经常遇到镇压取缔,九死一生。那一场本世纪二十年代末发生的“烧博事件”就是典型的一例,达尔罕旗王爷火烧了上千个博师。

据传闻,那次从“烧博”的火阵中逃出来一位“黑博”,躲进了库伦北部和奈曼旗南部的沙坨子地带。白尔泰想,正好借这次工作机会进行调查,寻找那黑博的传人。他认为,要正确对待萨满文化的有益部分,如萨满教崇拜大自然,崇拜长生天,认为大自然中的雷、火、树木、河流山岭都有神灵,都要拜祭,同时崇拜祖先灵魂,认为永不消逝的祖先灵魂和精神能关照后代。这些正是现代人所缺少的东西。尤其是崇拜大自然,人们现在肆意破坏大自然,破坏江河山川草原绿林,这不正是不崇拜大自然造成的吗?现在的人,不信天不信地,对大自然疯狂掠夺和豪取,对祖宗的许多遗训和箴言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真需要重新弘扬萨满文化的宗旨哩!

白尔泰想得激动起来,两眼发出炯炯光芒。

他认为,旗志嘛,其实也是地方志,应该把萨满文化在此地的兴衰和喇嘛教的兴衰,与历史沿革结合起来写更合适些,更能体现出库伦旗的历史真实面貌。旗志里,应该专门分出萨满教这一别类,可能更全面和完整。

他决定找古旗长好好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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