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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串联 十七(2)

大串联 作者:雪屏


你已经很幸运了,还有父母惦记着你,我说。

你的父母呢,不在身边吗?她问我。我说,人倒是在我身边,但是心思不在,都一门心思搞运动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见不到个人影。

他们可能是真忙,一时顾不上你,尤反修又反过来安慰我。

突然,柳纯沛探过脑袋来,问我们,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能不能让我听听?尤反修想都不想就回他一句,不能让你听,识相的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怎么对他这么不客气?等柳纯沛悻悻走开,我责问她。尤反修哼了一声,这个人讨厌死了。我说,他除了酸文假醋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啊。尤反修说,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提起他,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问柳纯沛到底怎么招惹她了,她脸一红,我不想说,她的声音稍嫌低沉,叫人不能不心生疑问,不过,既然她不说,我也不再问。我对她说,别瞎想了,睡吧。她“嗯”了一声。经这么一交谈,我们俩相知益深,距离缩短了许多。原先看尤反修娇小玲珑,相貌却平平,说不上俊,也说不上丑,现在突然觉得她顺眼多了。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正酣时,被惊醒,一群北京同乡挨个把我们提溜起来,说是北京人与南蛮子打起来了,叫我们前去助一臂之力,我问为什么打,对方也说不清楚,不过是为争点儿什么,也许是一块铺板,也许是一根背包带。我说,就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玩意儿,也至于大打出手?对方说,现在争的不再是东西,而是名誉,咱们得叫南蛮子知道知道北京人的厉害。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的北京人立马群情激奋。

黎彩英她们劝我们别去,江晓彤却说,若不去,人家还以为咱们胆小怕事呢。半夜三更,我们一行被大队人马裹挟着,向南蛮子进军。本来以为就几个上海小赤佬兴风作浪,到地方一看,黑压压一片,除了上海人,还有杭州人、南京人,甚至还有十几个福州人,都严阵以待,有的人手里还拎着棍子。我们双方对峙着,却谁都不先下手,一方说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方说早就看你们北京人如此霸道不顺眼了,今天就比划比划,较个真章。争竞半天,有的人就不耐烦了,推推搡搡起来,继而就是一场混战,黑暗中,打成一团,我肩膀挨了一板砖,一阵酸痛,还好,没退缩,照对方裤裆踢了一脚,疼得对方扔下砖头,捂着裤裆直蹦跶,要不然他非得给我开瓢不可。正乱着,有人喊,民兵来了,刚才招呼我们来的那个同乡嘱咐我们一句,走人,记住了,逮着了不许说我们是北京人,咱不能给北京人脸上抹黑。呼啦,人群散去,两边都不想被抓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影了。招呼我们参战的那个小子说,今天你为咱北京人光荣负伤,往后回北京,我加倍报答你。

回去,不能告诉黎彩英她们实情,我们冲出了重围,找了个僻静地方歇腿,江晓彤对我们说,他似乎很后悔,我们明明是出来锻炼自己的,怎么打起群架来了?

也是情势所迫,万不得已,我劝慰他说,往后我们多注意就是了,就是刀架脖子上,也不再掺和这些事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江晓彤貌似叮嘱我们,其实他是在叮嘱他自己,谁再犯,就把谁清出革命队伍中去,我也不例外。

找到黎彩英她们,她们正着急,见我们回来都围过来,唯有黎彩英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尤反修过来问我受伤了没有,又是柳纯沛嘴快,告诉她我挨了一板砖,幸亏躲得快,要不就不朽了。尤反修解开我衣扣,看我的伤处,只见已经青紫了。她拿出一小瓶紫药水来,给我搽,我想不到她出门居然会带着这玩意儿。江晓彤主动检讨了一番,怪他是非观念不强,才参与了这次斗殴事件,性质是严重的,请同志们多多批评指正。我听出来了,他的话是冲着黎彩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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