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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 第1章(3)

寡人有疾 作者:随宇而安


我心里瘆得慌,忙道:“国师的心愿,寡人自当满足,只是别说不吉利的话。”

国师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已是双九年华,后宫却仍然空虚。儒家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天下已平,陛下却尚未成家,六宫无主,则阴阳失衡,乾坤不正,怕会危及社稷。陛下为万民表率,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

我早该想到,会是这一件事……

讷讷住了口,收回手负到身后,我踱步到门口,背对着众人。

“国师所言极是,寡人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良缘难觅……”

我姓刘,名相思,从我十三岁那年登基为陈国第十九任女皇开始,就注定了是“寡人”。

当皇帝,不是“孤家”,就是“寡人”。

我大陈有过一段内外交困的日子,但自从我的母亲登基后,对外平乱,对内革新,到了我接手之时,已是一派升平景象。北方凉国退避三千里,年年纳贡,南方闽越俯首称臣,归入版图,朝中百官忠心耿耿,贤能辈出,才俊不少。

只是有一点不尽如人心,凡是贤臣、能臣,皆怕与圣上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被史官大笔一挥,打上佞臣的名号,能力再强,最后也免不了落个以色侍君的不良记录。

想崇光元年那届科举的一甲进士,因出了探花郎那出闹剧,自此以后,但凡想在政事上有所作为的莫不蓄起长须明志,到后来因有长须的人多了,没长须的便成了异类,仿佛是有心要攀龙附凤一般,难免的受了长须党的歧视,为表清白,结果满朝文武都蓄起了长须……

只除了百姓口中的“裴相苏卿”。

“陛下此言差矣。”国师反驳我说,“陛下有传承皇室血脉之责,岂能顾念儿女私情?老臣没几年好活的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为陛下将此事办妥,方不负明德陛下所托!”

有句话在我心头翻来覆去了许久,我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勇气说出口,只有叹了口气,一挥袖道:“罢了。此事他日再议。”

身为女皇,也有万千痛苦难以对人说。

男人娶妻,可以娶贤、娶美,寡人择婿,却不能只看外表。一个徒有其表的男人,纵然有倾城之色,时间久了也会看腻。但是有才能有才华的男子,多半有些清高,又有谁愿意入宫门,活在女人名下,埋没一生?

我母亲能有世间难觅的五个男人相伴一生,那是她的福气,我却不是她。

我郁郁寡欢地从国师处离开,走到中庭便远远看到回廊那边闪过一抹墨兰,不由站定了,看着那抹墨兰穿过回廊,走到我跟前停下。

“陛下金安,微臣有失远迎。”来人微笑着见了个礼,虽是请罪,却是不卑不亢。

我亦微笑以对。“看苏御史行色匆匆,似乎是有要事在身?”

“回陛下,漕银亏空一案又有新进展,微臣正要前往廷尉府。”

我点头道:“今日旬休,也难为苏御史仍为公事操劳。寡人正好出得宫门,便与你一同去廷尉府看看。”

他微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恢复常态,点头道:“是,陛下请。”

我与他一同朝外走去,随意道:“既在宫外,你也不必拘谨。我不以寡人自称,你也不必一口一个陛下。”

他虽也答了一声是,也没有再称呼我“陛下”,却同样也没有说出我想听的那两个字。

相思。

我希望他唤我的名字。

累世公卿之家,书香门第之后,国师的得意传人苏焕卿。

十三岁那年的琼林宴上,隔着无数青年才俊,我却只看到了太清池那畔的一抹淡绿剪影,方知何为真正的芝兰玉树。

苏昀,字焕卿。

满朝文武都蓄起了长须,他却不甚在意,笑曰:“心中无鬼,何必白日贴符?苏家家训,不结朋党,即便是‘长须党’。诸位雅兴,恕苏某不能相陪了。”说毕摇头浅笑离开,留下一群脸色不善的长须党人。

年少扬名,十八岁高中状元。有人说他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有人说他孤高自傲,目下无尘,可在我看来,那都不是我心目中的苏焕卿。我心目中的苏焕卿,是我十岁那年,陪我在太学府外罚站的那个少年。

国师说,陛下该成家,该立凤君。

我只想问一句,可否立焕卿?

焕卿,相思……

若能听他唤我一声相思,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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