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给樱桃以性别(13)

给樱桃以性别 作者:(英)珍妮特·温特森


它们从何而来,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至于约旦,他没有我的这些常识,他将会毫无顾虑地追随他的梦想来到世界的尽头,然后垂直跌落。

我无法传授他关于爱的事情,因为我毫无经验,但我可以传授他关于爱的缺失,并有可能说服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孤独更为可怕的事情。

在我们去温布尔登的路上,有个男人跟我搭讪,问我是否想去看看他。

“先生,我已经看得够清楚的了。”我回答说。

“你没看见我的全部。”他说着解开裤子,露出一个像豌豆夹一样的东西。

“摸摸它,它就能大起来。”他向我保证。我照他的话做了,而它确实变大了,看起来更像根黄瓜。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陶醉了,尽管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陶醉的。

“把它放到你嘴里,”他说,“是的,就像你在吃美食一样。”

当我有机会的时候,我总喜欢开阔自己的眼界。我照他的建议做了,把它整个吞下去,猛地咬住,咬下了一点。

我这样做时,我那位急切的同伴陶醉到了极点,晕死了过去。而我,一面对他的狂喜震惊不已,一面对堵在嘴里的那皮革似的的东西感到恶心,便把没能吃下的部分吐出来,丢给了我其中的一条狗。

那位在史派特妓院的妓女曾对我说,男人们喜欢她们用嘴服务,但我仍然觉得这是草率的行径,因为那东西必定得花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来。不过那始终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像我这样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来说,只需谦逊地按指示办事就可以了。如果有男人再让我做相同的事情,我相信我还是会做的,尽管对我来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做爱,在这项让女人获得更多快乐的运动中,那东西通过那条伟大的隧道,悄悄进入子宫。在那儿,经过一段时间后,它会像红花菜豆一样裂开,然后放下一个小侏儒,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生长。至少,那些怀孕的女人是这么告诉我的,她们对她们丈夫那东西的了解,就像我了解我的狗一样。

等约旦长大些,我会告诉他我所了解的人体知识,让他小心对待他那东西。但在他身上,这不是我最担心的部分,我最担心的部分是他的心。他的心。在温布尔登,我们有位叫安德烈·莫莱的法国园丁,他到这儿来是特意教授特拉德斯坎特建筑法式喷泉和花圃的。

跟大部分法国男人一样,比起他的铲子,他更感兴趣他自己的那东西。除了我,大宅里的女人都被他热情地表白过。为纪念他无限的精力,我们会建造一座高达九英尺、顶部托着一个银球的水柱。倾泻的激流将会汇聚成一道像篱笆一样的水墙,隔开鱼塘与耕地。

圆形和方形的鱼塘里灌满了极为罕见的水,有时是咸的,有时是静止的,里面有各种想象过但从未见过的珍贵鱼种。

最大的鱼塘里是一群飞鱼,它们跃起银光闪闪的身体,从一头跃到另一头。它们是否梦想着被风吹到树顶上?

另一处奇特的水塘,来自东方的一口圣井,闪耀着自身的光泽,里面住着一群歌声悦耳的斑点蟾蜍。这些蟾蜍不做呱呱叫,而是沉浸在合唱中,编排出的赞美诗比教堂里的任何一个合唱团都要美妙。连法国太阳王的宫殿里也没有如此美妙而罕见的事物,尽管人们告诉我,他有一只用一百棵梨树换来的会跳舞的黄鼠狼。就我来说,我更偏爱那条流淌的小溪,从种植着樱桃树的两岸之间流出,在隐士雕像下的洞穴处形成一个水池。溪流很浅,底下铺满了小小的鹅卵石,两边生长着西洋菜。石头下面,有着以比自身更微小的生物为食的清水虾。那里有一块靠近源头的岩石,我时常在傍晚时分隐藏在岩石后面,唱着有关爱与死的歌曲,等待着日头落下来。橘黄的色带向前穿过地平线时,翠鸟就会飞来,拍着蓝色翅膀,迅猛地扎入水中,接着像一个圣人,笔直而辉煌地升起,它的嘴里塞满了小虾。  

在海上,在远离家乡的一艘嘎吱作响的船里,特拉德斯坎特睡在我身边,我有时会梦见这样一个小镇,那里的居民非常狡猾,为了逃避紧追不舍的债主,他们会连夜拆掉房子,在别的地方重建。因此,虽然这座城市里的房子在数目上没有变化,但每天所在的位置却不相同。

对于近亲来说——这座城市里的人大都是近亲——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多数时候逃逸者会在新挑选的地点发现他们的债主正在等着他们。

因此作为规避,它实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作为游戏,却是让人非常愉快的消遣,也说明了生活在那儿的男女为什么有着超长的生命。我们曾经都是游牧民,沿着不可能被探查、只有识路人才会清楚的轨迹穿越沙漠和海洋。自从我们定居下来,像树一样扎下根须之后,再也没有能力利用风传播种子。我们所能找到的只有传染病和不满足感。

这座城镇的居民调和了两种不能协调的欲望:留在一个地方,同时将它永远地抛在身后。

第一次来到那儿时,我与一家人结为了朋友,在一次用餐后,我许诺第二天过来拜访。他们要我这样做,所以我做了,结果我不安地发现那幢小房子已被一座博物馆取代了。博物馆馆长同情我,向我指出了正确的方向。我在心里记下这个地方,想着将来返回博物馆,观看一具已绝种的鲸鱼骨架。我想,一座公共建筑应该不大可能像普通人家一样有着相似的逃逸需求吧。

我错了。博物馆已经搬回到坐落于码头边的原址,而在之前的地方,腾出的空间放着一座风车。我看着风叶搅动空气,心想着到底是哪一种元素的空气,能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却又能产生如此阻力。磨坊主走进他的圆窗,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我抓住一片正好经过我眼前的风叶,向上一跃来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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