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浮云般的困窘：多灾多难的前半生母亲体弱多病，她拖着多病的身子，一路跋涉到现在，2011年80岁大寿。母亲姊妹10个，过去的穷苦人是越穷养孩子越多，形成恶性循环。那时候母亲家里贫寒到极点。没吃的，我姥姥就将玉米用磨碾碎，刮下来，放到锅里干炒，然后兑上野菜、槐树叶子之类的，就这样吃。我二舅哭着说，这是给牲口吃的。我母亲小时候吃这样的“饭”吃坏了脾胃，腹胀如鼓，骨瘦如柴，豆芽菜一样的身材。后来，即使这样的饭也断顿了，家里人都饿了两天，躺在炕上起不来了。姥爷骑着小毛驴去了邻村一位朋友家借粮，那位朋友出主意说，我们村有个姓徐的富人，养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把你们家的桂枝嫁给他当小老婆吧。姥爷回来和姥姥商议后，忍痛割爱。我那身高脸俊的19岁大姨，就这样舍身救家。从此家里日子便宽松多了，还上因救治大舅而欠下的债务，还略有剩余，姥爷和姥姥就决定先让我小姨去读书。我母亲看着姥姥给妹妹订本子，羡慕得泪流满面。快解放的时候，母亲也有机会去读书，三年级念了几个月，四年级念了半年就停止了。母亲当时是班长，成绩也好，校长动员她教书，当时她还不到20岁。经人介绍，和一个男教师（我父亲）恋爱结婚，从此，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父亲要到两百多里外的邻县上班，母亲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三个孩子。我哥哥在五六岁时患上了小儿麻痹症，母亲经常在一个大浴盆里放上几样草药，然后用开水蒸煮，用蒸汽给哥哥熏腿。那天我母亲正在劳作，我小姑夫来找我父亲。他看到这幅情景，不好意思开口，就把我父亲悄悄叫到西边屋子，嘀咕了半天，借了20多元。当时我父母的月薪加起来仅仅二三十元，按照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两三千元。父亲的工资多数都被大爷和小姑借（要）去了，我母亲只能靠自己的那点工资养活着三个孩子，还要给我哥哥治病和支付房租，日子的拮据程度不难想象。就这样坚持了三十多年，生活才逐渐地好起来。B.云开雾散万里晴：坚定地踏过命运的沼泽地我家的几栋房子都是母亲靠节约下来的工资建起来的，一点外快都没有。开始时，我们住在母亲的家乡，没有自己的房子，便租了一位名叫刁彩玲的房东老太太（我喊她老姥姥）的房子。后来感觉不方便，希望把房子买下来。老姥姥也愿意卖给我们，但是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那时候房子是不可以随便买卖的，必须组织审批。而且这个房子有点特殊：老姥姥是改嫁过来的，原老伴去世后，东北还有儿女，本村还有同宗本家，其中有个外号“麦地溜”的老本家，还是村支委委员。听说老姥姥要卖房子，他们一批批地来到我家，向老姥姥施加压力，均被老姥姥顶了回去。我父亲先前帮大队解决了很多困难，如购买柴油、化肥、鲜鱼等，村支书很感激父亲，坚定支持我们。我母亲又把公社的杨书记请到家里，和老姥姥一起咨询了杨书记，得到肯定回答。签约那天，“麦地溜”碰到老姥姥，问道：“五奶奶你来做什么？”老姥姥掷地有声地回答：“卖房子，奏（签）约！”“麦地溜”锁上大队部的门溜走了，和那些本家弟兄密谋去了；副书记比较滑头，溜到公社去了；村支书回家拿印章。会开不成了。母亲让老姥姥先回家，她径直去了公社，找到杨书记等领导，得到坚定支持。于是盖章，搞定。母亲花了几元钱，买了两盒好烟庆祝。后来，父母亲又积攒起余钱，在老姥姥的房子西侧，建起了有大院子的宽敞房子。有村民反映，村支书一句话就挡了回去：你给大队办过那么多事吗？母亲还保住了一个单元楼房。我父亲因公殉职后，冷藏厂的两个负责人在第八天就上门去索要钥匙，我母亲拒绝，哥哥哭着指责说：我父亲尸骨未寒啊。姐姐找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主持正义，这才保住了我父亲生前分得的楼房。父亲因公殉职那年，母亲五十岁出头，正在起劲地教学。老年丧偶是人生三大不幸之一，我母亲竟然遇上这样的大灾大难。精神上的打击摧毁了我母亲的身体，她一连数年卧床不起。她多次哭着说，要不是因为你才19岁还没成家，我就跟你父亲一起走了。母亲三天两头泪流满面，但她是坚强的。她曾写诗悼念我父亲，表达自己的坚强意志。有好心人纷纷给她介绍老伴，我单位同事也劝我说服母亲，有个老伴，老了也好有个照应。但是母亲担心我们三个子女将来会受委屈，于是一口回绝。母爱，无处不在。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从出生时起，母亲就命运坎坷，先是体弱多病，贫苦难熬，好不容易迎来好日子，又遭遇老年丧夫的悲剧。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她毕竟走过来了。谁说时间是医治创伤的最好良药？不知道多少人被厄运打垮，从此站不起来。但是我母亲那柔弱的身躯里，凝聚着钢筋铁骨。顽强的意志、对后代的呵护责任和良好的人生信念支撑着母亲的一生。母亲喜欢劳动，在院子种菜，在墙外开荒。母亲喜欢粗茶淡饭，经常拔棵大葱沾着面酱吃馒头。唯一的奢侈是三九寒冬时会买斤海参，节俭到了苛刻的程度。母亲经常参加老干部活动，关心时事，乐在其中；母亲对权力和金钱的欲望淡泊，知足常乐。母亲一生坎坷，晚年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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