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21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作者:(美)安德烈·艾席蒙


我们各自撑着手肘,盯着风景看。

“你是世间少有的幸运儿。”他说。

“你了解的根本不多。”

我停了一会儿,让他有时间仔细思考我的话。接着,或许是为了填补令人难堪的沉默,我脱口说:“何况其中很多都是错的。”

“什么?你的家人吗?”

“那个也包括在内。”

“整个夏天住在这里,一个人读书,每顿饭都要应付令尊给你张罗来的正餐苦差?”他又在寻我开心。

我冷笑。不是,也不是那个。

他停顿了一会儿。

“你是说,我们。”

我没回答。

“那,我们试试看……”我还没回过神儿来,他已经偷偷靠近我。靠太近了……除了在梦里,或他拱手替我点烟之外,我从没离他这么近过。如果他耳朵再近一点,就能听见我的心跳声。我在小说里看过这种事,可是直到现在才相信。他凝视我的脸,仿佛很喜欢我的脸,想要加以研究,依恋不舍,接着他伸出手指描摹我的下唇,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一次又一次来回游移,我躺着,看他露出微笑,那微笑令我害怕当下可能发生什么无法回头的事。或许这是他提问的方式,好让我现在有机会拒绝或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这样一来,我或许还能自我辩解,既然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是我没时间了,他已经把他的嘴唇贴到我嘴上,给我一个温暖、安抚、“我迎合你但仅此而已”的吻,直到他发现我的吻有多饥渴。但愿我知道如何像他一样节制自己的吻。但热情却能让我们隐藏更多。那一刻在莫奈的崖径上,我想把关于我的一切隐藏在这个吻里,我也渴望自己迷失在这个吻里,好忘记这个吻。

“好一点了?”事后他问。

我没回答,只是抬起脸又吻他一次,动作几乎野蛮,不是因为充满激情,甚至不是因为他的吻仍缺乏我所追求的那种热情,而是因为我不确定我们的吻是否让我更相信自己一点。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如同先前期待的那般乐在其中。我要再试一次,即使那个行动本身已把答案揭晓,我都需要再试一次。我的心正往最世俗的事飘去。这么强烈的否认?弗洛伊德的三脚猫门徒肯定会下此论断。我用一个更猛烈的吻压制我的疑问。我不要激情。我不要快感。或许我连证据也不想要。我不要言语、闲聊、吹嘘、谈单车、谈书,通通不要。只要太阳、草地、偶尔吹来的海风,只要从他的胸部、头颈、腋窝散发出来的体味。请占有我,让我蜕去旧有的自己,彻底改变,直到如同奥维德⑷诗歌里的角色一般,与你的色欲合而为一。这才是我想要的。给我一条蒙眼布,握着我的手,别要求我思考——你愿意为我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这一切将往何处发展,但我逐渐臣服于他,一寸一寸,他必定也知道,因为我感觉到他仍在我们之间维持一段距离。即使我们的脸碰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却未曾贴合。我知道现在做任何事、任何动作都可能扰乱此刻的和谐。因此,意识到我们的吻可能不会再续,我试着让我的唇离开他的,却发现我多么不想结束这个吻,我希望他的舌头在我嘴里,我的也在他嘴里;经过这些日子所有的不愉快以及间歇的冷战,我们变成胡乱在彼此嘴里搅动的潮湿舌头。只是舌头而已,其他毫无意义。最后,就在我抬起一边的膝盖移向他、面对他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打破魔咒了。

“我觉得我们该走了。”

“还没。”

“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了解我自己。到目前为止我们还算规矩。我们守住本分,还没做出任何令人羞愧的事。让我们保持这样。我想要守住本分。”

“不要。我不在乎。谁知道?”我豁出一切(我知道如果他不发发慈悲,我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动作给我带来的耻辱)伸出手,停在他的裤裆上。他没动。早知道我应该直接滑进他的短裤里。他肯定看出了我的企图,因此以一种极为克制,几乎是非常温柔却也相当冰冷的姿势,手覆在我的手上片刻,接着,手指缠手指,抬起我的手。

我们之间出现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冒犯你了吗?”

“不要就是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我几星期前第一次听到的“回头再说”——尖锐、直率,阴郁沉闷,语调平板,没有一点我们刚刚共享的喜悦或热情。他伸出手拉我站起来。

他突然缩了一下。

我记起他身体侧面的擦伤。

“我得注意绝对不要让伤口感染。”他说。

“我们回去时顺路去一下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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