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知道大洋彼岸来人来信，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我不说从美国来，而说从北平来嘛。”

苏冠兰把水壶放上煤炉，轻叹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客人：“赵先生，琼姐——”

“别急，先谈谈你的近况。”

“我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校长特别助理’是虚衔，领薪水的。”

“薪金够用吗？”

“够的，跟教授差不多。”

“令尊不怕你买了船票跑出国去？”

“跑不掉的。外交部和美英使领馆都听他的。”

“日常生活怎么样？”

“日常生活，您都看见了：卧室，实验室，哦，还有图书馆，饭厅。”

“叶小姐呢？”

“您说的是叶玉菡吧，毕业后到北平去了，听说在协和。”苏冠兰说着又眼巴巴地望着赵久真，“先生，琼姐——”

“格陵兰”号邮轮从上海启航，历时二十天，经横滨、夏威夷抵旧金山。上岸后，赵久真和丁洁琼乘火车到洛杉矶，再乘长途汽车到帕萨迪纳。美国的铁路和公路交通都非常方便。

丁洁琼带着三口箱子。其中一只藤箱里装着十几个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包，还有一个纱布裹着的小包，小包中全是某种草根。在整个航程中，她经常小心翼翼地拾掇、清理那些草根，通风，喷水，保持湿润。

“这是什么植物？”赵久真问。

“兰，也叫兰草，兰花。”

“兰草，兰花，美国有吗？”

“反正我带的这些在分类学上属于‘中国兰科兰属’。”

兰花一般用分株法繁殖，结合换盆进行，春季开花的秋季换盆，秋季开花的春季换盆。兰根为假鳞茎，取出后须经过冲洗、阴晾、剪切和涂药等精细处理。

“现在已是秋季，所以我带的是春季开花的几种兰。”丁洁琼说，中国从唐代开始栽培兰花。在传统文化中，兰被视为高洁、典雅的象征，地位在松、竹、梅之上：“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而无香，唯兰独并有之”，因称“四君子”。孔子自鲁返卫，见空谷幽兰，喟叹曰“兰当为王者”，“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后人因称兰为“王者香”，或“国香”，或“香祖”，或“天下第一香”……

“嗬，有这么多讲究呀。”博士讶然，“你怎么如此喜爱兰花？”

“您忘了，”丁洁琼笑笑，“我的爱人、恋人、情人，名叫苏冠兰。”

“啊！”博士一拍脑门子，“不过，航程这么远，它们能一直活着吗？”

“相信我的爱能够感动上苍。”姑娘指指那十几个扎得紧紧的、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这是五年来冠兰给我的全部信件，一共四百二十七封呢，还有几十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