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些哲学家都没有否定个人或个人尊严或个人权利，强调这一点很重要。不过，他们坚持认为，个人只有在他或她是一个共同体的成员时才获得他或她的权利。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不能行为怪异，不能像古怪的艺术家或因吸毒而精神恍惚的摇滚音乐家那样，而只是说，哪怕他们的怪异，如同他们的才华一样，也必须被视作社会贡献。换言之，他们所否定的是有时被称作“粗俗的个人主义”的东西，这种形式的自我同一性否定一切社会相关物和社会义务。

4.4　唯一自我？任一自我？个人“本质”概念的探析

迄今为止，我们所谈论的自我同一性好像是一套单一的、统一的观念和特征，根据这套观念和特征，一个人可以确定他或她自己。可是，我们必须这样来思考“自我”吗？

在小说《荒原狼》（Steppenwolf）中，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所描述的那个角色，其“自我”就极其不同。黑塞笔下的哈利·哈勒尔（Harry Haller）是一个多重的或多元的自我，是一束自我集，其中没有一个是“真实的”或“本质的”。像我们许多人一样，他在生活中有“两个自我”，一个是人性的、理性的和行为良好的自我，另一个是兽性的、野性的和狼一般的自我。他就在这两个自我之间被撕扯着。但是，黑塞告诉我们说，哈利的不幸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他的“两个自我之间的战争”的结果，而是过度简化的自我观念的结果。“荒原狼是一个虚构”，黑塞写道，“是一个神话的简化。”两个自我的观念，即一个是狼一个是人这样的观念，与心灵-身体的区分、基督教关于身体和灵魂的划分一样古老--甚至更加古老，事实上，它可以追溯到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黑塞的观点如下：这种简单的自我全然是一个“资产阶级的约定”，是中产阶级对自我简化和统一的论证。实际上，哈利的不幸是因为这两个自我之间的张力和复杂性：“人性的”自我有文化和富有教养的思想情感，而“狼性的”自我是野蛮的和残忍的，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无意识本能的黑暗世界，是原始的、未开发的。他论证如下：

赫尔曼·黑塞，《荒原狼》②

如果哈利企图断定在他生命的每时每刻，在每一个行动、每个感觉中人占多少比例，狼占多大比重，他马上就会陷入困境，他的全部狼人妙论就会完全破产。因为没有一个人……哪怕傻瓜，会如此简单，他的性格会如此单纯，只是两三种主要因素的总和。而把哈利这样异常复杂的人简单地分为狼和人是无比愚蠢的行动。哈利的本质远不是只有两个自我，而是上百个或上千个自我构成的。他的生活像每一个人的生活一样，不只是在两个极--比如身体和精神、圣徒和浪子--之间摆动，而是在千百对，在不计其数的极之间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