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冯友兰追问人生》觉解(9)

冯友兰追问人生 作者:冯友兰


人与禽兽是同有某些活动底,不过禽兽虽有某活动而不了解某活动是怎样一回事,于有某活动时,亦不自觉其是在从事于某活动。人则有某活动,而并且了解某活动是怎样一回事,并且于有某活动时,自觉其是在从事于某活动。例如人吃,禽兽亦吃。同一吃也,但禽兽虽吃而不了解吃是怎样一回事,人则吃而并且了解吃是怎样一回事。人于吃时,自觉他是在吃。禽兽则不过见可吃者,即吃之而已。它于吃时未必自觉它是在吃。由此方面说,吃对于人是有意义底,而对于禽兽则是无意义底。

又例如一鸟筑巢,与一人筑室,在表面上看,是一类的活动,但人于筑室时,确知筑室乃所以御寒暑避风雨。此即是说,他了解筑室是怎样一回事。他于筑室时,他并且自觉他是在筑室。但一鸟筑巢,则虽筑巢而不了解筑巢是怎样一回事;于筑巢时,亦未必自觉它是在筑巢。由此方面说,筑室对于人是有意义底,筑巢对于鸟则是无意义底。

又例如一群蚂蚁,排队与另一群打架,与一国人出兵与另一国人打仗,在表面上看,是同一类底活动。但人于打仗时,了解打仗是为其国争权利,争自由,并了解打仗是拼命底事,此去或永不回来。此即是说,他了解打仗是怎样一回事;于打仗时,他并且自觉他是在打仗。蚂蚁则虽打仗而不了解打仗是怎样一回事。于打仗时,它亦未必自觉它是在打仗。由此方面说,打仗对于人是有意义底,对于蚂蚁是无意义底。

朱子延平答问中有一条云:“问:熹昨妄谓,仁之一字,乃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先生不以为然。熹因以先生之言思之,而得其说,复求正于左右。熹窃谓:天地生万物,本乎一源。人与禽兽草木之生,莫不具有此理。其一体之中,即无丝毫欠剩;其一气之运,亦无顷刻停息:所谓人(疑当作‘仁’)也。气有清浊,故禀有偏正。惟人得其正,故能知其本具此理而存之,而见其为仁;物得其偏,故虽具此理,而不自知,而无以见其为仁。然则仁之为仁,人与物不得不同;知人(疑当作‘仁’)之为人(疑当作‘仁’)而存之,人与物不得不异。故伊川夫子既言‘理一分殊’,而龟山先生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说。而先生以为全在知字上著力,恐是此意也。”(《李延平集》卷二)朱子此所说,不尽与我们相合,但其注意于知,则与我们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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