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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西门庆帘下遇金莲王婆子贪贿说风情(3)

刘心武评点《金瓶梅》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白驹过隙,日月撺梭,才见梅开腊底,又早天气回阳。一日,三月春光明媚时分,金莲打扮光鲜,单等武大出门,就在门前帘下站立;约莫将及他归来时分,便下了帘子,自去房内坐的。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却有一个人从帘子下走过来。自古没巧不成话,姻缘合当凑着。妇人正手里拿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妇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却打在那人头巾上。妇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的十分博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绿罗褶儿;潘金莲拿着叉竿放帘子,叉竿打在西门庆头上,这一偶然事故引出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人间戏剧;这一细节充满生活气息,充满视像与动感,因此历代为《金瓶梅》画插图的画家无一例外要画到这一场面。

张生庞儿,潘安貌儿——都是些接近女性的“阴柔美”。不知为什么,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大凡阳刚的男子都不“好色”多情,大凡“好色”多情的男子,却都阴柔有余。但本书后面对西门庆的描写有超出这种模式处。

放开写女性的性感。难怪到二十世纪后半叶有“女权主义”的崛起。在“女权主义”者看来,这种文字充分地说明了“男性霸权”一度是多么“嚣张”吧!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两扇玄色挑丝护膝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奴个眼色儿。这个人被叉竿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但见他黑鬒鬒赛鸦翎的鬓儿,翠湾湾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白面脐肚儿,窄多多尖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此处删24字。观不尽这妇人容貌,且看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髻,口面上缉着皮金,一径里踅出香云一结。周围小簪儿齐插,六鬓斜插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八字弯弯柳叶,衬在腮两朵桃花。玲珑坠儿最堪夸,露菜玉酥胸无价。毛青布大袖衫儿,褶儿又短,衬湘裙碾绢绫纱。通花汗巾儿袖中儿边搭剌,香袋儿身边低挂,抹胸儿重重纽扣,裤腿儿脏头垂下。往下看,尖金莲小脚,云头巧缉山牙,老鸦鞋儿白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红纱膝裤扣莺花,行坐处风吹裙袴。口儿里常喷出异香兰麝,樱桃初笑脸生花。人见了魂飞魄散,卖弄杀偏俏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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